“我能赢吗，清风？”
这句话不知是谁问的，大概是柳儒依，也兴许是涂山绾绾。
可惜清风给不出答案，苏清风也给不出。
如今、曾几何时、曾经、从前、很久以前……都有生灵问过祂这个问题。
只不过无一例外，朝着命运挥剑的，全都撞得头破血流。
有的死了，有的生不如死。
即便如此，相同是他们都赴死的心甘情愿，颇有一种愿赌服输的气概。
……
云梦泽，神仙渡。
披上了黑色披风，腰佩墨玉令牌，柳儒依手握凤鸣扇，带着数百夜星楼杀手，朝着池泽之上的宫殿前进着。
实话说，她一点也不想担任什么夜星楼的楼主。
因为首次与夜星楼杀手的遭遇并不愉快，印象里已经给他们打上了不好的标签。
只是她没有的选，在自己最无望的时候，是活动于阴影的夜星楼伸出了援手。
踏在雨后泥泞的路上，鹅蛋脸上面无表情，心绪就如这地面一样，零落成无数的烂泥。
她的身后，只跟着月清和仇先生。其余的皆去忙活各种事务去了。
留下的两位舵主互望了一眼，传音入密，迅速交换着信息：
“‘仇’你想借生造出的大楚国运，来冲击合体境瓶颈，这是准备将云梦泽纳入洞虚之中？”
“呵，我哪有这能力，仙路茫茫，求道无涯。
以我这愚钝的资质可装不下湖泽，只求尸解仙果位便可。倒是‘死’你要证神道阴仙？”
“五显财神，假托生灵货殖而起，倒也是和拜白帝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楼主送的，这福气你要不要？”
“大楼主倒是妥帖，黑白两道都给现任‘爵妄’舵主安排好了，真叫人羡慕得紧。不过少楼主好像还没想明白。”
“……”
他们的谈话并没特意避讳柳儒依，只是后者没有刻意去窃听，也并不感兴趣。
她现在只想找到萧璑琊，将事端问个清楚，然后将她的清风找回来。
但到了琅琊，重又见到背着柴篓的大爷：
“唷，这不是柳妮子哩，你身后这些人是？”
听到这熟悉的口音，见到这熟悉的人，鹅蛋脸上不免闪过一丝恍惚。
可没有等柳儒依回应。
夜星楼的杀手利刃已经出鞘，绕到老张身后，干净利落地一抹，枭首。
从脖颈处流出浓稠的红漆，皱褶的中年脸上还闪着迷茫。
见此，鹅蛋脸目眦欲裂，刚把脑袋转向被刺偷袭的杀手。但听到地上的脑袋又开口说话了：
“柳妮子，你咋长高了这么多？”
柔荑一僵，柳儒依没有回应，反而是问向身后的舵主：
“仇先生，这是什么？”
“愿隗，用来过滤驳杂愿力的容器。”
“他还活着吗？”
“某种程度上，早就死了。”
面对柳儒依的询问，“仇”回答非常简练，又似乎猜到柳儒依接下来要问什么，提前答道，
“愿隗不死尽，依托于愿力大阵，所谓的天贤皇便能不死不灭。除非少楼主有一击湮灭合体的修为实力。”
鹅蛋脸沉默了。
很显然，她不可能有一击湮灭合体的修为实力。
抬眸望向眼前生机勃勃的云梦泽，柳儒依沉默了很久很久。脸上好像没有变化，可是素手不断紧握，又松开：
“不一定要大动干戈，兴许还有斡旋谈判的空间。”
她不想破坏这里，即便知道眼前早已非人，但心中信奉了许久的仙盟道义，不允许自己妄下杀戮。
但追随着舵主而来的夜星楼杀手，却不干了，语气戏谑：
“柳仙子，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陪你玩命。你却要用我们的命来赌敌人的仁慈？”
素手再次握紧成拳，明眸盯着那开口说话的元婴境杀手。见到了对方脸上的不满与鄙夷，
“难不成这群百姓的命就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你不会真的觉得你的行为很正义吧？”
语气充斥着不屑，不留情面地讽刺着。
这位元婴境杀手不是蠢，而是他已经感应到了宫殿内的窥视，运转的《夜星七经》感受到了其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若是心慈手软，毫不设防地走进去，他们一定会死。
既然如此，面刺这位凭空转位的少楼主，惹怒对方，死他一个，保全自己的兄弟伙伴，这就是赚！
几句话一出，沉默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就连身旁的夜星楼杀手，也拉了拉他，示意少讲两句。
平静的明眸凝视着，对方也丝毫不避让，也直视回去。
几息后，鹅蛋脸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责备，也没惩戒这位敢于直谏的元婴境修士：
“杀。”
说完，这个字犹如掏空了她所有力气，精神蓦地颓废了一截，素手紧紧地捏住凤鸣扇。
目送着这群身着制式黑衣的夜星楼杀手，冲入云梦泽，亮起了寒光闪闪的武器。
似乎是被刃芒被闪到，明眸闭上，又睁开，只是灰暗了几分。
月清又换了副面孔，走到鹅蛋脸前，拱了拱手：
“少楼主，成大事者。不能不爱惜羽毛，也不能太爱惜自己的羽毛。有舍才有得，什么都想要，最后只能一无所有。”
她只是按照涂山绾绾的意思，尽分内之事，提醒了句。
几个纵跃，来到矗立湖泽之上的渔塔，开始抽取其中蕴含的大楚国运愿力。
左手捧着生金瓯，无数包含着大楚国运的愿力涌入其中，空空荡荡的瓯中开始源源不断地涌现出铜币。
篆刻有“改朝换代”字样的铜币。
月清周身萦绕的气息，也在急速地攀升着。原本极为不稳固的合体境逐渐凝实，识海内也似乎下起了铜钱雨。
这话说得柳儒依又怔了下，望着“死”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实际上没有。既想要保全过去的信条标准不变，又想做出翻天彻地的改变。
这是不现实的。
大彻大悟，从来不是话本小说那样，经过苦难一瞬间就顿悟了。而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耳畔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哭嚎，明眸中倒映着高溅的红漆。
走过刀光剑影绽放铺成的血色玫瑰丛，柳儒依身上散发的气息也开始蜕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