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变得冷冽无情,抬头直面湖泽之上的宫宇。
“死”舵主说得对,有舍方有得。
将自己架在如圣人般的道德高地,自缚手脚是一种极为傲慢迂腐的行为。
或许她出于私心,剿荡云梦泽这一举动是不太正确的。
但起因并非因她而起,而是萧璑琊,是域外势力。
他、他们创立的拜白帝教,客观上确实赈济了灾民,但都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愿隗,成了撬动太初界空间障壁的源头。
而这群生活在此处的百姓,受了天贤皇所谓的“恩泽”,即便是无心无知而为,也成了域外势力的同伙帮凶。
无知者,真的无罪吗?
心态上的迅速转换,让柳儒依的气质变得淡漠冷酷了几分,踏在哀鸿遍野的小径上,无比理性地思考着问题。
收起凤鸣扇,素手下意识地抚摸着附在身前的白狐。
以前这些问题,都不需要她来考虑,有别人替自己负重前行。
如今不行了,那个人不在了。需要她独立地进行权衡,进行判断。
可思忖了许久,平静的鹅蛋脸得不出答案。
兴许这世上的许多重大事项,都不能简单地感性定性对错。如果现在非要她说出一个回应。
那依旧是——“杀”。
对于不知情的黎民苍生或许太过残忍。
但于全体人族而言,能阻拦域外势力的入侵,无疑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推及至此,柳儒依似乎也隐隐明白了点什么,能窥探到全盘棋局的一角谋划。
‘这不会是绾绾姐和清风对她的磨砺吧?将整个云梦泽的人命作为磨刀石,就是为了培养自己成为棋局上的子。’
扯了扯嘴角,鹅蛋脸露出一个无比自嘲的笑。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残酷。
念头止于此。
缠绕在柳儒依心间最后的那缕愿力,也随着枯坐在三彩玉宫殿的天贤皇操纵下,消散而去。
睁开异瞳,淡金色与幽绿色相呼应。萧璑琊的神识笼罩了整座云梦泽,待扫到两道合体境时,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再次感应,发现借地势河流之利的愿力法阵,也在被那俩合体修士窃取,眸中不由得闪过厉色,拳头一下紧握。
是谁在对付他?难不成云州城那群练气士打来了?
不对,肯定不是。
那所谓长生天下的总路法台,所修的体系功法存在有巨大缺陷,根本连化神都无不晋升,更遑论更进一步了。
若不是那北朝的蛮子,那可能是“南梁国师”,也就是白帝。
但萧璑琊反过来一想,如此也不对。
弱,太弱了。
若真是白帝要灭他,又何必派出这群,最高不过与他相齐的小喽啰,实在是太掉价了。
排除了这两种可能后,唯一可能就是与他有过节的“长生天圣女”。循着刚才愿力的方向,神识一扫,露出嗤笑:
“不愧是域外蛮夷,两面三刀,不服教化。不过派这些,就想掘了他的势力根基,实在有些自大狂妄了。”
再锁定漫步琅琊的柳儒依,感知了一下对方的气息,萧璑琊表情更加不屑与轻蔑:
“只是化神罢了,还敢如此嚣张,待我把你这贼首擒了,定要让这群域外贼子,大出血不可。”
脚下的金色莲台顿时一闪,狂卷的灵气与大楚国运愿力相融,凝聚成一朵金色莲花,轻轻在他的手中漂浮着。
单是一片流转着奇特纹路的花瓣,其中便酝酿着极为恐怖的力量,轻移便能穿金裂石,将山丘夷为平地,河流片刻断流。
出窍境的神识锁定那窈窕身影,手掌朝着空间的某个方向精准一推,金色莲花便没入了前方空间之中。
“嘶嘶”
似有融穿隔膜声响起,又犹如游蛇吐杏。
就在金色莲花浮现在鹅蛋脸前三寸时,明眸倒映着逐渐开始膨胀盛开的莲花。
“铮”
一声剑鸣。
凌厉的剑气切开面前穿破空间而来的术法,就恍如真是切开一朵莲花般,截断成两半。
脚上未曾退后一步,就像没有注意到散落在地的金色莲花,明眸望向湖泽之上的宫殿,无喜无悲。
太白法相赋予的无物不斩特性,切断了灵气之间黏连的节点,让可撼山震地的术法失效,让金色莲花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什么?!”
见到自己酝酿了许久的突袭,竟然没有得手,诡异地落空后,萧璑琊立刻便不淡定了。
他可是高于化神的出窍境,一境之差,天壤之别。
凭什么这所谓的“长生天圣女”能够成为例外?
未等他想明白。
“铮铮铮”
又是三声剑鸣,他在耳畔响起。
睥睨而强横的剑气,搅动着空间,激荡起无数涟漪,扭曲了所有可以躲避的空间,朝着天贤皇剿杀而来。
“呲拉拉”
素手上握着的一柄地煞法剑,沿着11道地煞纹,碎成无数片。
在柳儒依的感知中,宫殿内的气息顷刻消逝一空。
但下一瞬,鹅蛋脸上的秀眉就蹙起,有些不理解地偏过头。
就看到不远处逃命的婶子凋零枯萎,就是一个眨眼间,从丰腴饱满的身材,瞬间变成了骨头架子。
以及许多明眸看不见的地方,重复上演着这被榨干的戏码。
而三彩玉中的气息重又变得充沛。
看来仇先生没有骗人,这些愿隗不死,天贤皇便不会死。
再次从储物镯中抽出一柄地煞法剑,脚尖点地,朝着三彩玉的宫殿踏去。
不亲自杀愿隗,是柳儒依心中最后的底线。
即便直接先将愿隗杀尽,才是最优解。
“铮铮铮”
又是几声剑鸣。
一人,一狐,一剑,再次踏上了湖中心的宫殿。
去见同一个人,心境却早已大相径庭。
取出法剑,踏上台阶。
“铮铮”、“铮”……
不知挥了多少剑,只是觉得三彩玉铸就的台阶,都已变得湿黏。
“疯子!你个疯子!你杀不死我的,哈哈哈!”
踏进门槛,地上红漆混杂着肉沫,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铁锈味。
明眸倒映着身披绣狐红袍的萧璑琊,面对着对方有些癫狂的表情,鹅蛋脸上神色沉静。
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地煞法剑,剑尖指向对方的脖颈。语气不再柔和,而是无比冷漠地询问:
“告诉我,如何逆转清风的生死?”
闻言,刚才还在狂妄大笑的萧璑琊,瞬间都了声。好像听到什么无比震惊的事情似的,瞳孔都缩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