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凤鸣扇整齐地放在桌案上,柳儒依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力,亦也有些无奈。
抱着怀中的白狐,柔荑一撑石桌,直起身,双脚重新踏入血潭,踏出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在路过仇先生时,鹅蛋脸顿了片刻,开口低声询问:
“紧闭殿门,静诵道经三两卷;身投故土,太和殿上有名人。我到底是谁?顺应命运就能应我所得吗?”
“少楼主,何为命呢?”
恭敬地朝着柳儒依鞠了一躬,仇先生并没有回答她的疑惑。
身处于舵主的位置许久,很多话都应该由他来讲明白,也讲不明白。
其实,大楼主留下的许多话,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了。
要么就此回头,不干涉红尘世事,偏安一隅,山中清修至大劫终结。
要么继续北向,前往京畿,去太和殿拿到能找到大楼主的至宝,重新见面。
少楼主一直都有选择,而且大楼主的倾向也很明显,希望对方回头是岸,不要再受时事烦扰。
但很显然,这位新任“爵妄”没有回头的意思,从来没有。
硬求求不得,明知是波谲云诡的阴谋,非要头铁去闯。
这是命运吗?
手持着《定风波》,仇先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他能做的,只有拿起凤鸣扇,目送着窈窕背影离开。随后望向半空中,出窍的元神隐匿无形。
肉身被毁,萧璑琊依然陷于问心关内,目光无比空洞。
“见过太阴帝。”
刚抬起凤鸣扇,仇先生的动作便是一滞,朝着虚空某处作揖,嗓音淡淡,完全没有刚才对“爵妄”的那般尊敬。
“免礼,我此来是要收了萧氏后裔族人。”
“冕下,恕我直言。就不论牒谱之正,单是心性也非易与之辈。”
措辞比较委婉,但意思非常直白。
即便仇先生是杀手,也实在有些看不惯萧无涯的种种行径——勾结域外;以魔道之法,炼凡人为资粮……
在他将对方从监牢里救出来时,也未曾想过这位如今的天贤皇会如此行径。
还除掉了曾经安插在萧璑琊身侧的夜星楼杀手。相当于残杀了扶他一把的手足,这是“仇”舵主无法容忍的。
曾几何时,出窍境的萧璑琊不死不灭,合体期的仇先生还没办法拿对方怎么样。
如今落到他的手中,自然要让这位叛徒尝尝,背叛夜星楼的下场。
“这是‘爵妄’的意思?”
“只乃我的一己之见。”
“聒噪。”
闻言,太阴帝也不再好言好语,蛮横地打断了仇先生的讲话,便转身勾动起冥界之气。
祂也不是不清楚萧无涯的性格,但还是起了惜才之心。
能隐忍,有野心,有想法。
不说重新在中州立下不世基业,至少够和冥界阎罗那些老狐狸碰一碰,也能让自己的轻松些。
再者,这位天贤皇的肉体被太白削去,存在不全,无法证道红尘仙,恰好能继承他冥界帝隍的衣钵。
幽绿色的冥气包裹住了萧无涯的元神,运起冥界道则涌入问心关内。
……
云梦泽,三彩玉宫殿外。
柔荑深陷白毛之中,低眉颔首,明眸不愿意去看前方,目光凝视着沉眠着的白狐。
“你们这些的贼子,为何要妄造杀业,致使生灵涂炭!”
远处,传来了叶秋义正言辞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金铁交鸣声。
刀戈相击,又是一阵灵气余波鼓荡。
鹅蛋脸微微抬起,朝着声源方向看去,就看到叶师弟一记纯炎释浪斩。
足有五仞高的炎浪,肆无忌惮地朝着夜星楼杀手劈去。
后者无心与叶秋交战,也不恋战,只是激射出几道术法抵挡,果断抽身而走。
而只就是叶秋这一招,便毁坏数座房屋,化作了废墟。
远处无数慌乱逃跑的凡人愿隗,也由于灵气余波,血气乱涌,不慎跌倒。
反倒因此,无数夜星楼杀手瞅准机会,一剑封喉。
由于叶秋的加入,清剿愿隗的行动又快了几分。
可这些细枝末节的影响,天命之子是不会注意的。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逐着夜星楼杀手。
明眸倒映着全过程,鹅蛋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安静地远远看着,置身事外。
心里感觉更加疲惫了,抚摸着白狐,柳儒依独自喃喃:
“清风啊,清风。世私污浊,卿本佳人,何必负我。难不成之前与我,也都是为了一己私欲,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的思维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感觉世间所有之事都是自私的,腌臜的,尽是阴谋诡计。
犹如失了魂般,柳儒依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云泽书斋门前。
驻足在牌匾下,书斋内的倒未传来什么惨叫,十分安谧。
“吱呀”
推开书斋的院门。
清爽的空气拂去一身的铁锈味,踏上铺就的石径,入目是被劲风不断吹动的翠竹。
“悉悉索索”
在空无一人的书斋中,风吹竹叶声格外清晰。
漫步其中,没有看到半点红漆,院外的攻伐哀哭声也小了。
仿佛书斋内,与书斋外是两个世界。
路过清冷的书塾,明眸只是简单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目光好像有些失落,又似乎没有波动。
走到不久前居住的小院前,抬头看向那方正小楷的“神仙渡”三个字,神情恍惚了一瞬。
脚步无意识地加快了几分,明眸中闪烁出光芒,宛如期待着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可进了“神仙渡”,柳儒依看到的只有一张藤椅、一块画板,其他什么也没有。
目光又变得灰暗,亦步亦趋地来到藤椅前,慢慢地躺了上去。
回忆起银发金眸的家伙,模仿着以前的动作,找到最为慵懒舒适的姿势。
把沉眠的白狐放在胸口,明眸的视线注视向远方,一碧如洗的天穹。
想着对方慵懒倦怠的样子,柳儒依那原本积郁的疲惫也化作了慵懒缱绻。
此时此刻的她,在想彼时彼刻的他。
而彼时彼刻他,又在想什么呢?
明眸也逐渐眯了起来,躺在苏清风曾经躺过的藤椅上,心中终于获得了一丝宁静。
院外的木栅外,两个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朝着“神仙渡”的院子内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