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兴替。
视线内重又出现文庙,柳儒依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几何时发生在泰山之巅的画面。
明明就是几日前,可她总感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太阴帝说得对,从山脚下,一步一步爬上来,需要的时间很长很长。
更遑论,一步一叩首了。
“呼~”
深呼吸一口气,柳儒依朝着飘着袅袅白烟的文庙走去。
在经过“受命于天”的匾额之下,鹅蛋脸蓦地回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与那银发金眸的家伙擦肩而过。
“清风。”
“嗯,我在。”
柳儒依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又唤了一声。
但再次听到这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时,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
……
“清风,你做了这么多,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会记得,这值得吗?”
把苏清风拘入怀中,涂山绾绾媚眼弯弯,语调温润,不似往日的霸道,而是带有一丝的心疼。
前者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值得”,也没有回答“不值得”:
“所有真实存在的生灵,都有选择的权利。再者,你们不是也想让她继承这柄扇子吗?”
黑眸望向文庙内,不知何时供奉起来的凤鸣扇,扇柄上两道天罡纹早已演化成奇异的阴阳铜钱纹样。
若是辨别部分上古荒文,依稀可以看出,这纹样篆刻了“死境存生”四个字。
而凤鸣扇所自带的神通,也衍变成了根据“改朝换代”的铜币流通产生的价值,增益持有者的修为实力。
“嘁,偏心。”
像个闹性子的小姑娘般,涂山绾绾瘪了瘪嘴。
不过,这银发金眸的家伙说得很对。不论凤鸣扇上流转的道韵有没有更变,柳儒依还是会拿到这柄灵宝。
“绾绾,还记得你抽到那根麒麟运签吗?”
“就是那根‘太乙贵人助,心想事成’。”
略一思索,朱唇轻启,卦辞便脱口而出。黑眸眨了眨,快速地梳理了一遍,自己接下的谋划,有些哑然,
“难不成凤鸣扇原本的神通,不够慑服总路法台和夜星楼?”
“不是不够,只是狼狈一些,也更费时间罢了。你不是要求那一线生机吗,难不成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清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下一卦的内容是什么?!你不要乱来,我不要你费心力帮我。”
听到苏清风回答,涂山绾绾揽入怀中的力道,都不由得大了许多。
柔荑摸上了那张笑吟吟的俊脸,轻轻地将其扭过来,黑眸与金眸四目相对,朱唇一张一合,言辞一字一句,说得无比郑重,
“你!是!我!的!我可以受苦,但我不想看到你受苦;我可以狼狈,但我不想看到你狼狈。不要再干预了太初界了!”
金眸澄澈,俊脸依旧笑吟吟的,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听到没有!我的清风!我的夫君,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多存在一会儿,哪怕多一息。”
语气近乎哀切,可惜仙是不会流泪,否则那对媚眼肯定早已水汪汪的。
“我不过是个魂灵衰朽……”
“不,我不准你这么说。”
窈窕身姿抢前一步,柔白的手掌一下就捂住了薄唇,下压眉角,涂山绾绾的语气有些睥睨霸道,转而又变得温和,
“夫君,你就当我自私吧。如此自私地想要留下你。”
“这天下英杰如过江之鲫,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
“哼,陪少年长大,不如陪老头说话。”
涂山绾绾语调很僵硬。本该是调侃的言辞,也被生生地说成了冷笑话。
“好吧,好吧,涂山gei~gei~说得都对。”
“叫我娘子!”
……
泰山,文庙内。
明眸有些怔愣,看着摆放在鹤首香炉前的折扇。展开的扇面上“匡扶济世”四个字明晃晃地,有些亮眼。
头顶着的狐面眸中金光一闪,破妄神通将面前的灵宝所有信息,都呈现到柳儒依脑海中。
饶是曾经有幸瞻仰过天罡灵宝的她,了解到凤鸣扇的威能都不由得咋舌。
若把这凤鸣扇放在外面,定会让各大势力抢破了头,甚至逼得各大宗门老祖,不惜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当下如此珍贵的灵宝,就这么简单地放在她面前,仿佛唾手可得。
可这是夜星楼的象征,也是能号令所有夜星楼杀手的信物。
身为白羽宗的弟子,她本一点也不想碰的。以为离开了云梦泽,便得远离了夜星楼的因果。
但手上已经沾了血污,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全身而退?
除非她不强求了,不想再见她的清风了,只求个清净,投身故土,静读道经。
修为上,也不求更进一步,止步化神就好。
只不过柳儒依早已下定决心。即便心存芥蒂,现在也有些无关紧要了。凡是能增益她的,都照单全收。
鹅蛋脸的厌恶与挣扎一闪而过。
旋即,毫不犹豫地将凤鸣扇取了下来。
接着,明眸倒映着镀金无面神像,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太泓”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折身走到屋门前,半条腿跨过门槛时,鹅蛋脸望向远方的天穹。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了句:
“我不信命。”
这话像是在跟自己说,也似乎是对身后的无面神像说的。
话落,踏出了文庙,就这么走了,宛如下定了某种决心,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鹅蛋脸上的倔强逐渐收敛,仿佛是猜到了什么,又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走吧,北上。”
她对守候在外边的两小只招呼了声,径自下山了。
……
“走吧。”
涂山绾绾和苏清风也没有打算继续跟下去,倒是朝着文庙内走进去,也望向了供奉着的镀金神像。
两道身影间隔一肘之距。
涂山绾绾主动摄来楠木筒,筒内满满当当地放着各色签文。
扭头,绝美的俏脸望向苏清风,将签筒伸了过去,还象征性地晃了两下。
嘴上却这么说了句:
“夫君,我也不信命。”
说罢,一点黑炎闪烁,所有的签文化作混沌飞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