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济宁镇巷道上传来打更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挂在院门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定，穿着布衣的更夫也不禁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紧了紧衣衫。
火光把他的阴影拉得极长，随着摇曳的光一同扭动着，好似活物。
“呜呜~”
冷风吹过墙壁的罅隙，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像是幽魂夜哭，亦似夜枭桀桀。
“谁？！”
手持的灯影不自然地晃动，仿佛有无数人影穿梭而过。惊得更夫一身冷汗，扭身色厉内荏地喝了声。
转头看去，一切如常。
“呼~呜。”
身后平地起了一阵疾风，吹得脖颈冰冷：
“谁？！”
再次回头，依旧不见人影，恍若只是惊忧过度的错觉而已。
用粗糙的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中的惊恐化作愤怒与不满，更夫不由得埋怨起来：
“真怪济宁来了贵人。非得叫我们这些庶人苍头值夜，那些权贵倒是白日入文庙络绎不绝，不得见又把气撒到我们头上。”
牢骚不断，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是靠此来壮壮胆，脚步不由得快了三分，再次喊了起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苍白的月光洒落，无意间照亮了阴影中的令牌，是刻有“乙卯”的夜星楼杀手令牌。
他们身影如鬼魅，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受“爵妄”楼主口谕，肃清济宁镇内蠹虫。
灯火摇曳，似有人影婆娑，又好像只是错觉。
风声呜咽，又似不止风声，可细听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多了丝铁锈的腥味。
文庙内，清风徐徐。
柳儒依盘腿坐在“太泓”正对的蒲团上，心中运转着《酒紫离火诀》，吐纳着灵气，例行修炼着。
实际上，如今这种吐纳天地灵气，对于化神境，尤其是像柳儒依这种根基不全的化神境，用处已经聊胜于无。
但从纳气修行至今，早已养成习惯，形成了依赖。夜深人静，盘腿修行，也好过于胡思乱想。
脑中时而思虑着在夜星楼看见的情报，时而又浮现那张笑吟吟的俊脸。
至于今夜发生之事，她没有关注，也暂时不在乎。
倒是庙内休憩房内的花甲老人睁开了眼，眼中有精光闪过，朝着世家大院积聚的东南方望了下，又闭上了眸子。
他不止感受到刀光剑影的寒意，亦有来自九幽的冥气。只是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文庙的老庙祝，自是看不到殿司的批红——
【太初界生灵，男，吴明仕。奉元寿两载，换，伤势痊愈】
【太初界生灵，女，梅铭梓。奉元寿五载，换，伤势痊愈】
【太初界生灵，男，祎溟。奉元寿三十载，换，筑基境（练气士）修为（五十载）】
【太初界生灵，……】
有了这些元寿的流入，帝隍通宝的铸造不断地加速着，挽酆都内又出多数百魂灵，投身于伟大的冥界建设中去。
三生石上无数名字流转录入，并随着判官查明前世今生种种，表明惩处用度，批做三份。
一份传入殿司，另一份送入敖柒拖来的九阴山，最后一份藏入帝隍内洞虚府库，与冥界道则共渡。
这夜，除了二十三睡得安生，济宁镇其余人都睡得不踏实，都在为未来前途忧愁。
直至次日鸡鸣，济宁镇重又活了过来，多了一分生气。
……
云梦泽，神仙渡。
最近涂山绾绾事急，与苏清风每日温存过后，便不见踪影。大抵是安排青丘备战事宜，以及控制域外生灵的影响力。
某个银发金眸的家伙，待在小院青石砌的亭子下，倒是清闲了些时日。
手捧着《启明报》封皮的报刊，内里记着那些域外异魂做的大事——
撰写《国富论》、《资本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鸿篇巨制，发表在夜鑫商会的书刊旗下。
还有独自出钱举办赏花登楼大会，与世家子弟吟诵诗词，出风头的。
更有甚者，捣鼓出玻璃、水泥、火锅等物，妄图在这赤火熊熊的乱世奇货可居。
……
“文化、哲学、器物，呵呵，都是我玩剩下的。若不是那些神魔托举着，估计还活不过三日。”
头戴冕旒，身披玄黄色衮龙服，萧焱面容阴柔，唇红齿白，捏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中。
呷了口茶，苏清风反正也无事可做。每每偷闲时，索性便陪着太阴帝下围棋去了：
“这不是你老乡？”
“是，也不是。他们倒是和我一样，这些记忆都是被植入的，源起被域外势力抹去了。”
语气极为平淡，萧焱的视线都放在棋盘上，用着天机阁的卦术卜算着下一步棋，
“白，你真不管管。你我做得封天术可久不了，我记得你说过太初界天道因上古事端有缺，界域壁障算不得严实。”
“想增强冥界的实力就直说。活了上千年了，弯弯绕绕很累人的。”
发生在济宁镇的事情，报刊内已经有所提及。金眸瞅了面前的太阴帝一眼，口气中有些无奈。
他现在实力都比不过一介凡人，加强凡俗与冥界联系的事务跟他讲有什么用。该说的他都说了，其余的如今确实做不了。
指节分明的手从棋篓里捏起一枚白子，看也没看，凭着心情随意落了处位置，
“罢了，罢了，下棋，下棋。”
……
济宁镇世家平白族灭，自然算不得小事。
但并没有时间去同情他们的悲惨遭遇，其余安然无恙的世家早已借着丧宴的由头，开始瓜分他们的遗产。
当然，大头是分给总路法台的，小头是以云家为主的世家的，剩余的一些残羹冷炙算是施舍给那些苟活之人。
看到那些一夜白头，身上气息幽森之人，饶是有修为在身的练气士也发怵，更遑论生活在济宁镇的凡人了。
此事的阴云持续多日，待到柳儒依启程前往秦京州时，与她同行的练气士面见时，腰背弯得更深了。
目光都不敢直视那张俏脸，在司主一声：
“见过殿下，圣女万安。”
前来恭送的人齐齐跪下，俯首绵延数里，排场异常震撼。
“恭送殿下，圣女万安。”
“恭送殿下，圣女万安。”
“恭送殿下，圣女万安。”
“……”
声音不绝于耳，敬畏之意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