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见所有的人都注视柳儒依，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何为练气士？据典《长生天御极治》所言，‘纳天地之灵气，养心中之浩然，修身养气，是为练气士’，不过……”
狐面扫视了一圈底下的练气士们，长生天圣女的语调太高了些，
“气并非凭白而得，灵气修炼之法亦非轻授。何况乎，练气士传自上古，脉成久远，又岂会无路可走。除非……”
“除非什么？”
有练气士应声询问。
“除非这股气是我们自己争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而来的，是敌对者不想看到的，不想要给的。”
吊足旁人的胃口，梳理好脑中的线索思绪，柳儒依斟酌好了措辞，
“上古时期，龙凤麒麟三族为强族，他者生灵皆入彀中，何况乎我们此时示弱的人族。吾辈先祖曝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敌。”
她的讲述如说书故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三言两语就把其余带入了她口中的上古时代。
更有甚者，恍若身临其境，结合上下文，已经握紧了拳头，为人族的处境捏了把汗。
“三族在上，天地灵气不济，人族难有出头之日。而此种境遇吾等先祖经历了数百载，终于一日，转机出现……”
“是何转机？”
听到底下人的声音，狐面下原本恬淡的嗓音蓦地沉了些，似是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
“天空破了一个大洞！太初界裂开一道口子。而在罅隙之中，涌现来无数域外天魔，或者说，域外势力的人类修士。
而同为人类，他们却手持刀戈，入侵而来，企图殖民奴役我们！一时间，血流漂橹，生灵涂炭，亡者何止万计。”
“嘶~不会吧，毕竟是同族，怎么会同室操戈？”
“嘶！恐怖残暴。不过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练气士永不为奴，……”
群情激愤，练气士们开始幻想，人族先辈们如何抗争域外势力，又是如何前赴后继地为理想大义献身。
狐面下的鹅蛋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因为他们的争论而停止下来，而是像一位冷眼旁观的神祗般，继续叙述：
“有恐惧者，有跪伏者，自然有抗争者，有为众抱薪者。
我们想要反抗，却发现根本没有力量，没有可以一脉相承的道则可以对抗。太初无道，我们的天道道则被窃，断层了。”
“太初无道？天道被窃？！”
“‘太初无道’这句话好耳熟，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是出自《长生天聆圣言注》中的‘……窃物者贼，窃道者蜃。蜃喏厉临，太初无道……”
“那其中‘蜃’原来指域外之仙？！”
“……”
如今的记载经过数百次的抄录、讹传，添补了撰写者的主观臆想，早与上古时期的实际情况背道而驰了。
就连现在柳儒依的阐释，也并非如实。
人族在上古时期胎卵劫中，并不是太过重要的角色。毕竟没有生灵可以永远是天地的主角，龙凤麒麟不行，人族也不行。
“域外势力见太初界生灵反抗激烈，久攻不下。又所耗太过，故而妄图与我们人族和谈，游说离间太初界。
此刻他擒来了人族第一位人皇，尧舜。烈火焚烧，千刀万剐，万虫蚀心，妄图让他一介凡胎臣服，供域外驱策。”
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四字概述，便听得练气士们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域外修士之肉，渴饮域外生灵之血。
“酷刑磨难没有让他屈服，但太初界的未来让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不屈的死去固然圣洁，但痛苦的活着更加辛苦。
太初界需要修炼体系，需要能够提升实力的功法。哪怕明知功法中有弊病，哪怕知道要背负上叛族的软弱骂名，他都要做。
因此，尧舜终究是答应了域外势力的要求，习得了虚丹法的下位之法。”
语气抑扬顿挫，情节跌宕起伏，听得有些练气士眼中含泪，不禁为先辈忍辱负重的行为所动容。但……
“虚丹法的下位之法？好耳熟。”
“虚丹法？虚丹之法？这……这，难道？”
“……”
原本柳儒依的言论就让这些坛主脸黑了，这下听到其他路坛的议论，感知到他们暗戳戳的窥视与指指点点，彻底绷不住了。
刚要开口诘问台上的长生天圣女，说这些恶意抹黑言论是造谣。灵觉就开始疯狂预警，不可言说的大恐怖盖头压来。
但凡敢开口，等待他们的就是身陨魂消。
与幽绿色的山龙子一同坐卧在古柳上，白毛金眸的狸奴舔了舔前爪，眸中倒映着礼祭法坛下的场景，懒懒地俯身做‘猛虎下山’状。
“虚丹、实丹、练气士皆是修仙道途，三者不过‘法’门的求索，但虚丹有上下位功法之别，以上掣下，乃是域外御下之法。
而人皇尧舜不愿做域外的马牛，便号召愿为天下争一口生气的有志之士，探索灵气游走人体各区之能，这便是练气士的由来。”
总而言之，练气士的道途是上古时期的积极试错，采取控制变量法，用一条又一条命推演出实丹道，并不断补全完善。
练气士的道途本该在三道劫，实丹仙道的出现而早早结束。
却阴差阳错地因为这段了古柳的枝杈，借助着其上残留的原初天道道则，以及练气士只修局部的速成优势，残存到现在。
‘可到底是不是“阴差阳错”的巧合？’
遮掩狐面下的鹅蛋脸抬起头，朝着侧后方的古柳枝干上看去，那里空空荡荡的，徒留有一阵清风吹过。
吹动了枝条的上的柳叶，沙沙作响。
没有继续诉说，柔荑缓缓地拉下些狐面，柳儒依透过一半的狐面眼眸，看向底下表现各异的练气士们，轻轻呼出一口气。
旋即又相通了什么似的，洒脱地笑了笑，低声喃喃：
“巧合？呵，谁知道呢。不过也不重要了。”
反正她的目的从来不是振新练气士，亦或者入世赈济天下。帮助总路法台解决麻烦，也不过是因为长生天圣女的责任罢了。
“那圣女殿下，既然虚丹的方式不可行，请问您的补全道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