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颍川待得不到一个时辰，那婀娜窈窕的身影便又是一闪，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北朝首都京畿城内。
其实她本来打算拜谒一下颍川的书院，借阅历史典籍。访问当地千年世家，通过史料来佐证心中的一些猜测。
但脑中谨记着“长生”所说的“时间不多”，柳儒依心中难免焦躁，一时半刻无法思虑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反正只要早早找到苏清风就对了，越早越好。
即将入秋的冷风卷着发黄的叶片掠过朱雀大街，将街角的酒气吹得猎猎作响，却无法吹散笼罩在上空的沉闷阴霾。
京畿城内，并没有柳儒依想象中的繁华与喧闹。与当初在洛邑时的见闻有所区别。
大抵是因为《启明报》快速普及的缘故，得知消息的民众有些人心惶惶，自然没有心思如往常般平和的过日子。
城内虽无起义军的兵临城下、刀剑寒光，但乱世的阴影早就如蛛网般纠缠上这座古城。
砖瓦街巷间尽皆紧闭，行人神色匆匆。
箭楼高耸，灰青色的城砖被工匠反复勾勒加固，巡逻的金吾卫甲胄锃亮。
三五成群不间断，腰间的横刀血眼日甚，估计不久前沾过红漆。
佩戴狐面的鹅蛋脸望向身后的城门，增设的三重岗哨内不时响起喝骂。
城守们手按刀柄，目光锐利，盘查得严苛程度较往常提了数倍不止。
挑担的货郎要翻遍竹筐，赶考的书生需背诵通关文牒，就连提着食盒的妇人，也要被盘问清楚去往何处。
复行数十步，便能看到黄榜上的最近的数张提前宵禁的告示，被墨迹浸染的纸张边缘被吹得微微卷起。
再往前，终于找到些人气。
不过，与书本窥探到的京都繁华、车水马龙不同，大多店铺都紧闭门帘。
不是不开，而是要熟人引进，对黑话、说暗号，否则同没开也没有什么两样。
路过粮铺，见拦着栅栏的门牌上标注着昨日米价“一钱银子一斗起”。
底下未干的墨迹，画了个圈圈，圈内写着“米价今日再涨三成”。
“怎么又得涨了！”
这是门内人关心的懊恼声音，嫌昨日的米卖得贱了。
“怎么又要涨了！”
这是门外人担忧的苦恼声音，怕明日的米卖得更贵。
偶有孩童追逐着皮球嬉闹，未跑出巷口，便会被身着麻布衣裳的母亲拽回去呵斥。
槐树下，站着三三两两的脚夫们，穿着粗布短打，待在一起拼凑打听而来的小道消息。
有的说南边的粮道被劫，漕运船被拦，才导致他们这些脚夫无事可干；
也有人说，外边山头的一字并肩王已经召集百万大军，马上就要攻下京畿；
还有的唉声叹气，抱怨着如今世道艰难，生活不易，也不知老家的妻子尚在。
……
他们宁愿胡思乱想，也不愿意将《启明报》的刊物买全。
比起看不懂文字的纸张，脚夫们宁愿买几个烙饼吃。
明眸只是看着，柳儒依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大抵是司空见惯了。
明面上戒严的城池萧瑟，暗地里权力开始暗流涌动。
素手本不必点狐面，便可动用“破妄”神通。
但举动成自然，柔荑非得轻触狐面，唤一声：
“清风。”
“嗯，我在。”
听到这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才感到心安些。
漫步在都城的街巷中，朝着皇城前进，脑中不断接收梳理着如今朝廷权力的嬗变。
除了自北狄而下的七旗代表，占据朝廷主流的还是大齐那些隐世门阀。
例如，出了孔文圣的孔家，大乾之前根生此处的李氏，不忍京畿百姓被北狄屠杀而主动开关的崔氏……
即便因为北朝把持朝纲期间，他们这些大齐的旧臣并不受待见，无法坐上太宰、天策将军的高位。
但绵延百年的政治智慧和妥善经营，中层执行者的官吏基本都是他们的故吏门生。
他们对北朝上层的影响力，饶是坐在九五之位的北朝老皇帝拓跋珏也不敢小觑。
由于之前拓跋铭的革新，主动对这些隐世门阀开刀。他们对大皇子的投资明显变小了许多，不过仍有下注。
因此，弹劾、污蔑大皇子的折子明显多了，拨调给大皇子军队的辎重粮草也大幅减少，一直推脱延迟。
至于后起之秀的拓跋卿，原本作为七王子，政治资源早就被生的早的哥哥们瓜分干净。
本没有太多世家投资看好。
如今崛起后，这些隐世门阀想要主动投资，却无路叩门。只能通过原本不受重视的小辈传讯，干着急。
手中囤积着大量物资，他们还在观望。原本是想通过齐天商会这个松散联盟，左右逢源，大发战争财。
但夜鑫商会的横插一脚，让这些隐世门阀吃了个闷亏。
并且由于参与过夜鑫多宝阁的缘故，他们也不敢对武德充沛的夜鑫商会发威施压。
唯一敢做的事，就是在北朝的议事大殿内，一封又一封递着弹劾封锁夜鑫商会的奏折，让心里好受一点。
在熊熊燃烧、刀光剑影、新旧变革的时代，这些门阀世家并不迂腐，没有无脑地排斥《启明报》的新思想。
但他们又是谨慎的。
只是让年轻的部分后辈接受这离经叛道的思想，消化吸收并根据自己需求创造出相应的理论，以求在未来得一席之地。
……
脑中捋着这些纷繁杂乱的信息，柳儒依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皇城的脚下。
城门巍峨，两侧矗立着威风凛凛的雄狮，一队手持长枪，身披甲胄的禁军把守于此。
此处，距离太和殿已经十分近了。
‘紧闭殿门，静诵道经三两卷；身投故土，太和殿上有名人。’
心中再次浮现这段话，柳儒依细细琢磨，还是不明白。
不过，苏清风现在是“死了”，所以应该处于冥界。而去冥界则需要人皇幡，人皇幡据民间传说，是存放在太和殿。
但若真是如此，这段话不该是“……，太和殿上有名物”吗？
思量想去，柳儒依还是没有想明白。索性不再深究，直接去太和殿，一看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