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外人眼中,这位皇子只是神情恍惚了片刻,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后眼神就变得无比阴毒起来,无声喝骂:
“夜星楼给我等着!待我掀了你的根基,统御了整个中州,定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旋即,又将这抹极致的疯狂压抑下来,故作无事发生般前进。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多处,皆若挣脱牢笼的恶兽,趴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择人而噬。
……
皇子、王子、各路诸侯军在十王府等馆驿休整。
北朝老皇帝拓跋珏并没有下急召,便不必急于觐见,依照齐礼的规定,沐浴更衣,准备朝服、贡品及奏报文书。
他们都在猜雍熙帝为何召见他们,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各怀心思。
不管是何因由,这次进京的表现必然会被拓跋珏看在眼中,说不得就成为新君选立的一个参照。
有足够底气和实力争夺帝位的,完全没有可能争得帝位的,实际上心中都不急切。
前者是信心十足,后者则是走个过场。
唯有有野心,有一定实力的,却离顶尖势力有较大差距的二皇子,心中燥郁。
面前这一次,或许就是他为数不多的翻盘机会。
只要在明日朝会上除掉所有的竞争者,封锁好消息,借着域外势力的力量,便能登临帝位。
“别忘了你允诺给我们的东西。”
手中的通讯法器散发灵光,一道干哑难听的声音从中响起,似乎还不适应声带的活动。
“我知道。只要你们能助我登临帝位,不过是北朝的七成资源,事成之后,双手奉上。”
天下没有掉馅饼,域外异魂也不会平白帮助拓跋珛。
他们的胃口很大,要的七成可不是特定的物品,而是宽泛的资源。
某种程度上,也就相当于凭白割让北朝七成区域送给域外。有了这七成,域外就有了可以降临的地方,直接入侵太初界。
即便不从如此宏远的格局出发,就单论市井民生。域外异魂被缉拿折磨了这么久,他们能对北朝百姓手下留情?
答案显而易见。
拓跋珛不是不清楚,而是不在乎。黎民苍头的命在他看来,便和游牧的牛羊一般,生杀予夺不过平常罢了。
哪里有他登临北朝的九五之位重要!虽然北朝百姓会失去生命,但拓跋珛得到的可是帝位啊!
仅是幻想到自己坐在金銮宝座上,蔑视拓跋铭、拓跋卿等兄弟的场面,拓跋珛就兴奋地微微颤抖。
叫父皇看轻自己,从不正眼看他!
让大哥、七弟频频在《启明报》内出风头!
最终还不是要被他踩在脚下,作为登临帝位的垫脚石!
“不行,不可太得意忘形。”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从檀木箱子的暗格中拿出帝袍衮服,食指顺着龙首滑下,拓跋珛眼中透露着痴迷与向往。
而他这副姿态,被坐在屋顶梁桷上的狸奴看得一清二楚。金眸倒映着对上手上的龙袍与传讯法器,眼睛眯了眯。
……
纱窗日落见黄昏,街道无人拂落尘。晚风长,秋水苍,北雁南飞背斜阳。
街巷中,零星的行人匆匆,小步快走。生怕过了宵禁的时间,被巡逻的守卫逮住,或者被有心人检举,惹得一身腥臊。
秋日的太阳落得总是格外地快,像是须臾之间,原本被火烧云照亮的天空,即刻便燃尽了般,剩下一堆黑灰。
皇城,太白殿内。
柔荑迅速翻阅着木箱中的书籍,鹅蛋脸上困惑依旧未解,秀眉反倒是拧得更紧了。
她在寻找有关三道劫中域外势力的表现,但搜索了许久,也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
大齐皇室遗留下的手札更多的是,记载大齐始皇帝萧焱,是多么的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于帐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嗯?等等……
神念停留某本泛黄的日记上,柳儒依迅速捞起,翻到其中一页,注意力集中到其中一段话——
【……我在门外模糊地偷听,国师称呼老祖宗“萧火火”、“萧姑娘”,真刺激啊,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希望我没有听错,难不成我们这些后代……】
“萧火火?!这个名字怎么有一点耳熟?”
仔细回忆了一番,柳儒依确定自己现实中不认识这个人,书籍上也没有看到这个名字。
但为什么?她又莫名地感觉从哪里听到过。模模糊糊地,就仿佛在昏睡不醒的梦中,旁边有人提起。
可又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捏了捏眉心,鹅蛋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暂时把“萧火火”的事情放在一边:
“太阴帝萧焱。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了解过他,日记中的‘老祖宗’应该就是说的是祂。”
兴许突破口会在大齐始皇帝身上。
念及至此,神识分至两处,从夜星楼与总路法台的驻地,拿全了有关大齐始皇帝萧焱的情报。
看到第一份情报后,柳儒依的瞳孔就急速缩小,呼吸都急促了三分:
“太阴帝萧焱也是域外来客。不,这不准确,应该说萧火火才是域外来客。”
没错,夜星楼给出的第一份确切情报就是——萧火火来自域外。
这是柳儒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端详着情报内容,越看,鹅蛋脸上越是感觉不可思议,甚至于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梦幻。
什么借火改命,改炎为焱,以坤易乾,强立国祚……
什么斩阴化阳,性命双修,大同之约,鼎守虚界……
什么归还圣火,丁火丙化,燃烧时代,赤帝当立……
这些放在话本小说中都毫不违和的桥段,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拥有考据的情报中。
实在太过离谱了些。
就在柳儒依正在消化着内心的震惊,归纳着所得来的情报时,二皇子的府上正集聚着许多黑衣死士身影。
拓跋珛欣赏着幕僚写着的矫诏,越看那是越满意,昂起头,朗声对底下的人说道:
“孤欲挣得九五之位,奈何前有拦路虎,后有狡狼,重重阻碍。此行一去为孤注一掷,前途未卜,诸公若愿随我建不世之功,便请喝下薄酒。”
说完,便带头将陶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豪放的姿态让许多酒液洒到下巴,顺着脖颈,一直汇入锁骨,没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