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向手上戴着的骨戒,叶秋有了主意。
他不了解京畿的情况,在此地没有根基。但他的师尊药老,药司乘有。
而且药司乘也生于三道劫,又是隐世门阀的天骄翘楚,说不准还面对面见过大齐宰执孔丘。
在京畿寻找孔文圣的转世身,李响,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没敢故意拖沓时间,叶秋凌空虚踏,几个跃步,便消失在皇城。
……
京畿,文庙。
年迈的拓跋珏像是放下了极大的担子,极为松弛地坐在文庙内的一张板凳上。
晒着太阳,听着耳畔若有若无传来的征伐声,不为所动,此刻的雍熙帝就像真的一位老翁,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拓跋铭和拓跋卿分立两处,面面相觑,纵有一肚子疑问,一时间谁也不敢开口。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扭扭捏捏的,哪里有一国储君的样子!”
即便坐在简陋的木板凳上,拓跋珏的威压依旧内敛不散,恍若一只蛰伏沉睡着的老龙。
被雍熙帝这么一训,身着蟒袍的大皇子和七王子立刻站得板正,丝毫不敢僭越造次。
兄弟俩对视一眼,先开口的是拓跋卿:
“父皇,您早就猜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事情吗?”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语速不急不缓,雍熙帝留足了时间让他两个儿子思考,言辞中既是劝诫,又是警告,
“往日之事,后事之师,域外势力不是第一天渗透进来。小珛也不是太初界第一位想借势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说到拓跋珛的事情,拓跋珏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悲伤,不过也只是一瞬。
所有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远远还没有到他放松神经,告老还乡的时候。
“那您觉得,所有儿子里,谁让您最满意?”
帝位的争夺,拓跋珛已经出局。如今是大皇子的身份占优,在场也只有他们三人,没有更多干扰。
拓跋铭自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定实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让七弟惦念,徒生更多波折。
他这个问题,也惹得雍熙帝瞥了一眼,没有表现出具体的喜怒。
作为一个占据优势的北朝夺嫡者,拓跋铭这一步无疑是优秀的,想要最小的代价谋求明面上的胜利。
但作为一位上古人族,太初界的生灵,目光无疑太过短浅。满脑子都是六户私计,并不顾忌天下动荡带来的后果。
也或许,他早就不是上古人族了。作为从上古时代苟延残喘至今的血脉,遭受的歧视谩骂之名早让他忘了自己从何处来。
微微摇了摇头,拓跋珏不再多想这些陈年旧事,目光望向京畿门阀聚拢居住的方向:
“你们都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我的骄傲。但世间之事不是单凭一人能决定的。我不行,你不行,他们也不行。
所有人都想做大齐始皇帝,但却只看到大齐始皇帝。看不到他身后的支持,青丘、太昊、白帝、仙盟、诸位人皇……”
讲到这里,雍熙帝脑中又浮现过往的许多事情,有关于他年少狂妄的,也有曾经的手足相残,还有“祂”“白帝”的。
风风雨雨地经历过百载,拓跋珏感觉自己实在有些累了,再看了两人一眼,提点了最后一句:
“若你们真有心争得帝位,不妨想办法解决掉太和殿内的伪仙,届时定能得偿所愿。”
话落,便闭上眼睛,靠在文庙的柱子上,像是睡着了。
摸着墨玉扳指,拓跋铭目光先是放在雍熙帝身上,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呼了一口气。
他转头面向拓跋卿,向前走了一步,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各凭本事。”
“合作愉快。”
后者也不迟钝,也想再试试自己的成色,弄清太和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设法解决。
而在他们走后,年迈的老人翘起了腿,皱褶的脸庞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明显更加放松了。
……
皇城的惊天动静,京畿的各大门阀世家不可能看不见。
但等他们想要唤醒族老相谈对策时,只是惊恐地发现,所有借助秘法沉眠的老狐狸们,都被“人道法网”吸走了所有元寿。
走得无声无息,没有人发现任何不对的苗头,也没有人能听到那刹那的呼救。
萦绕在他们心头的,只有对夜星楼渗入骨髓的恐惧,对夜鑫拍卖会所在留影石,见过的那睥睨霸道、不可直视的绝代身影的恐惧。
但下一瞬,所有世家的掌舵者表情就恢复了正常,瞳孔中灼烧着黑炎,不约而同地选择不介入此次京畿之祸。
尽管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就有足够的政治资本,和北朝进行斡旋博弈,并借此取得更大的裨益。
但“易春秋”的神通岂是这么容易能抵抗的。
再者,以门阀世家那贪生怕死的本能,没有了化神级别的祖老,也难说敢掺和皇城的神仙打架。
实际上,即便有化神境、合体境,甚至是洞虚境的世家修士又如何,在尸解仙的攻伐下,也走不过一招。
不想让这些虎视眈眈的门阀有所行动,只不过是防止他们坏事,仅此而已。
……
大多数生活在京畿的凡人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除了心中祈祷上天,也做不了什么。更不必说,想出解决尸解仙的办法了。
不过其中并不包括李响。
觉醒的宿慧,让他清晰地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三道劫过往种种仍历历在目。
十王府内,李天闻郑重地穿上了萧齐女帝萧洛卿赐予的绯色官服,其上绣有云燕。
提起笔,在《大同论》,原名《连岳郡百姓运动考察报告》,书页上写下他最后的谏言策论——
【千年血劫,根源非仙非魔,而在门阀壅塞天道,众生膏腴自肥!
大劫又将至,今尸解仙祸起,犹见万民跪祷而门阀袖手;昔连岳郡变,尽显寒门骨枯而朱门肉臭。
若待神明救世,终成俎上鱼肉;唯合凡尘之力,方为破局斧斤!散门阀之权柄予黎庶,裂仙道之垄断济苍生。
以众生愿力为薪柴,燃人道法网之炬火;集兆民薪胆为刀锤,铸天下为公之根基。此即以群众血肉,改天换地……】
笔落,李响心中又有所领悟,源源不断的道韵轰碎了红尘业障,似乎离得道成仙只差他主动迈出那临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