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李响扭头看去：
“请进。”
“未经允许就私闯宅院，还请李先生见谅。事态紧急，还请李先生跟我走一趟。”
进门的是叶秋，他绕过了十王府周围的层层护卫，直接来见李响。
对于他的到来，李天闻表现并不意外。在太初界神、魔、仙不能轻易下场的现在，他大概是解决尸解仙的唯一人选了。
唯一一位能拯救中州大陆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人选，尽管这里早已不是他曾经熟悉的大齐，不是他誓死要效忠的国家。
这一瞬，他恍惚了下。
但旋即，李响的眼神又变得无比坚定。他的脑中倏然响起“别”舵主说过的话——
【“李天闻，小人有一事不解。你想要报效的齐，到底是萧齐，还是曾经大齐？”】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萧齐，一国之地；大齐，人族之地。”】
如今想来，他觉得说得也不尽然。
大齐又怎么能代表整个人族呢？怎么能代表全天下百姓的福祉呢？如此以偏概全，倒是显得偏狭了。
李响确实缅怀过去大齐鼎盛的黄金岁月，但他想要的是，曾经与大齐始皇帝所谈论的是——
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生产力高度发展，社会物质财富、精神财富极大丰富；制度完善，人人平等的大同社会。
而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是独立，太初界不再受域外势力的入侵干扰，能够自由而全面地探索前方道路。
“李先生，快跟我走吧。情况紧急，时间不够了。具体的，我到了路上跟你说。”
说着，叶秋就不由分说地拉住了李响的衣角，运转《焚诀》，调度起灵气包裹住身体，就想要挪移。但……
动不了。
灵气对如今半步蜕凡的李天闻，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抬起眼，叶秋眼中闪过诧异，不信邪地再次调度起灵气，甚至运转起了顶级步法。
可还是无法挪动绣云燕的绯色官服身影半分。
合上不知删改修订过多少次的《大同论》，就静静地放在桌案上，李响缓了口气，阔步朝外走：
“走吧，陪我最后看看这个世界。”
“您……您是孔文圣。小子无礼，见过孔文圣。”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棕眸的瞳孔微缩，叶秋的态度一下变得恭敬许多，松开扯住对方衣角的手，不敢再做逾矩之事。
“无碍，我早已不是曾经的孔丘了，还是叫我李天闻吧。”
摆摆手，李响感受着天地的脉动，身上散发的道韵越发强烈。忽而分离出一道视线，不断拔高抬升，俯瞰着整个北朝。
继续拔高，直至纵览整个太初界的景色。而下一刻，在李响的视野中，景色开始变化重组，转而成为无数条流动的能量。
色彩绚丽犹如绸缎，又像沙滩的海水潮起潮落。惶惶乎间，能听到无数百姓的纷杂念想。
行至入皇城的防务要道上，李响突然眉头一蹙，抬头朝着高空望去，那里……
什么都没有。
恰此时，一声大喝打断了李响的思绪。
“呔，来者何人？没有……”
没等值守的“禁军”将话说完，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握短刃法器，一刀封喉。
麻利地迅速处理，随后拖着没了声息的躯体，夜遁入阴影之中，消失无踪。
效率之高，看得叶秋是瞠目结舌。
“夜星楼。”
一眼看出来者，李响点破了他们的身份。
脑中不由得翻阅起有关的过往，他依稀记得曾经的夜星楼宗旨是——“当正义的光明照射不到的阴影处，夜星会给予你最后一片净土”。
也不知如今的夜星楼是否还依然坚守着初心？
他不知道，也或许答案早就写在了宗旨之中。
脚步不停，继续朝着太和殿的方向赶，速度似慢实快。待踏入皇宫的承天门，便能感受到一股全然不同于灵气的波动。
连高空的大日都一时被遮掩了，天光呈现赤红、幽绿、紫蓝三色，每一步前进，便换一副光景。
“李天闻，你来了。”
飘邈而超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乍听像是柳儒依在说话，又听似老翁唠叨，再听像是稚童牙牙学语。
甚至有那么一瞬，大齐始皇帝萧焱那威压睥睨的声音响起。这一刻就像是蓄谋已久，只等他主动入彀。
李响一怔，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距离上一次听到陛下的声音，那都已经是几千年了。
自从拒绝成为依托域外仙庭、人皇幡的冥界阴仙，他就投身滚滚红尘，未曾再与萧焱相见。
倘若当时就职冥界，指不定早成了大阎罗，常伴太阴帝左右了。
不必忍受这红尘之苦，直接成就阴仙，获得无上伟力，与天同寿。
可那样就不是他孔丘，孔文圣了。投身于红尘，不就是想要寻法求道来教化万民，以致于天下大同吗？
“李天闻，此时不成仙，又等待何时？”
催促声传来，柳儒依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她的周身已经燃烧起生生不息的黑炎，焚尽一切企图靠近的威胁。
一息，
两息，
……
驻足于庸和殿前，望着被阳龙戟钉在原地的尸解仙，李响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道已经接近圆满，隐隐知道这种不可琢磨、不可言说的概念需要“飞升”。
但如何飞升呢？
李响并不清楚，犹记得《道祖传道录》所载——
【取道于上，本我存真，虚念建宫，寄道果于虚天，可见真界，是为红尘仙】
【成道之本在于法，本性两全，寿岁与道齐，若种道苗，假以时日，可得太乙】
【以法入道，己身是道，道我同存】
内容实在玄奥晦涩，诘屈聱牙。
求索不得间，李响的目光望向殿内悬挂着的那副字帖——“庸也者，天下之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道也。”
再次望向佩戴狐面的柳儒依，看着通过运朝龙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众生愿力化作镇压尸解仙的罩子。
每一点愿力皆是从百姓群众中来，那也自然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将恩泽惠及百姓群众中去。
蓦地，豁然开朗。他好像明白该如何成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