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凌珺旋在门前彳亍时,巷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旋,来了啊……”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饱经风霜却又温和,独属于姚奶奶的嗓音。
他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双眼盯着她手上大红大绿的塑料袋。紫色的茄子、带着泥巴绿葱、还有沾着露水的西红柿,这些都是姚奶奶自己种的蔬菜。尽管奶奶腿脚不便,她还是靠着自己那双布满茧子的双手,经营着那一分三厘地。
姚奶奶自己吃不了那么多菜,她经常会送给邻居们一些蔬菜。邻居们自然不会白拿,每每遇到节日都会给姚奶奶带些日用品和猪肉去。甚至姚奶奶生病了,邻居们都会急着带她去医院。即使是姚奶奶再三推脱,他们也会把医药费付了。
大家都是那么和谐地在一起生活,凌珺旋却显得格格不入。
“小旋呐,门没锁你只管进去就是了。”姚奶奶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一脸随和地说着。
“哦……”
他微微开口,声音很轻,不知道姚奶奶能否听清。
姚奶奶家的院子很干净,几乎看不见一点杂草,石板地上摆着装满豆子的竹筛,看起来井井有条。
“小旋,坐这吧。”
姚奶奶从屋里拿出一张竹条凳,用抹布擦了擦。凌珺旋很是顺从地坐下了,等待着姚奶奶的任务。只见姚奶奶去厨房拿了塑料盆,又去锅灶前拿了条小矮凳,颤颤巍巍地在他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从塑料袋里拿出苦苣菜和四季豆,那张沧桑充满皱褶的脸爬满笑容。
“小旋啊,把这些菜择了吧。”
“嗯”
凌珺旋弓着背,那乱糟糟的头发盖着他的双眼,让人难以发现那呆滞的目光。
他偷瞄姚奶奶手上的动作,跟着她一起择菜。
尽管凌珺旋很努力地模仿,但是那双手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难以做到姚奶奶那般行云流水。心里不觉开始有些烦躁,他嘴里开始不知在低声哼哼着什么。
姚奶奶只撇了一眼,便发现问题所在。
“小旋啊,不用那么急的,轻轻一折就能弄掉的”
说完,姚奶奶就把一根四季豆放在他眼前做起了示范。那双手就像被施了魔法,转眼间,四季豆的头尾就被折下了。
“来,你试试。”
姚奶奶又拿起一把四季豆放在他手心,等待着他的动作。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着姚奶奶的示范重复了一遍。
噼啪,尽管有些笨拙,但比起之前,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快了些。
“欸对,就是这样。”
姚奶奶笑呵呵的,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他。
在姚奶奶的悉心指导下,那一袋袋的蔬菜都被处理好了。凌珺旋总有一种错觉,姚奶奶似乎自己就能很快解决那些东西,自己反而让她效率降低了。
正当凌珺旋起身准备走开时,姚奶奶却是拉住了他的手。
“来都来了,小旋啊,到奶奶家吃饭吧。”
看着那和善的脸,,凌珺旋怎么也说不出拒绝。
嗯,他木呆呆地点了点头。
被姚奶奶领进屋后,姚奶奶的热情像是被点燃了,又是倒水又是洗水果,就连电视机的遥控器都送到他手上。尽管凌珺旋有些难堪,他却无法拒绝。这是他第一次吃了“哑巴”亏。
看着姚奶奶忙碌的身影,他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水果,头越来越低。
回到房间后,凌珺旋顾不得什么干不干净,呈大字趴在床上。
他微微睁着双眼,脑子里回放着今天的事情。他想不明白姚奶奶为什么一直要对自己那么好,明明可以放任自己自生自灭的……
啊啊啊,好讨厌好讨厌……
嘴里说不出一个字,但他依然低声吼着,像是在苦恼些什么,漫无目的地在床上打滚。尽管是下午三点,但是在炎热的夏天,凌珺旋不想也更不会出门。他就这样躺在床上,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听着嘈杂的蝉声,放空自己的大脑。
也许是幼年留下的阴影,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只想一个人躲在安静的地方。
不知过去多久,凌珺旋觉得眼皮有些沉重,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这一次他只感觉身上好冷,身体也异常得沉重,而且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不断下沉。
再度睁开双眼时,却是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哪?心中的不安逐渐升起,凌珺旋想要挪动自己的脑袋,但是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压着他的头,动弹不得。
“病人清醒了,麻烦通知一下家属。”耳畔响起的是陌生女性的声音,惊讶之中又带着欣喜。他不明白自己醒了是什么大事吗,有必要让她这么大惊小怪吗?正当他这么想时,一道不属于他的低吟让他一怔。
嗯……嗯……
凌珺旋感觉脸颊热热的,不知是什么液体在流淌。凌珺旋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万分疼痛。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深重的怨念。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凌珺旋不清楚是谁过来了,但是心里的不安与抗拒却是越来越重。
“病人家属,请不要在走廊奔跑。”
似乎是刚才陌生女性的声音,那脚步也越来越轻。
“xxx”
凌珺旋听不清那几个字,但是他能感觉到脚步声的主人并不是火气冲冲的。
“嗯,谢谢您配合。”
吱呀——
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凌珺旋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他对现在自己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但身体和大脑都在本能传递着一个信号,他不想看见那个人。
“妹妹!”
那个男人很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见凌珺旋没有回应,男人又喊了一声。
“病者家属,病者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请不要打搅她休息!”
陌生女人适时制止了男人的行为。
“抱歉护士我……是我激动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委屈,似乎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护士也软下心了,不去追究。
“看看病人吧,接下来她需要静养,注意保障她的休息。”护士的声音逐渐远去,似乎是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凌珺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几乎是要跳出胸腔了。
嗒——
嗒——
嗒——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凌珺旋有限的模糊视野里,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近。男人的脸越来越近,自己的身体也在强烈地抗拒。
男人的鼻息打在他的耳朵上,他的身体像是触电了一样颤抖了一下。这个男的好恶心好恶心,好讨厌好讨厌。凌珺旋在心里咒骂了他几千遍,嘴里却是呜呜的哭声。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梦里那个女孩的声音。
“别以为你求死就能摆脱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