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凌珺旋辗转反侧。
他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异常烦闷。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做关于那个女孩的梦。
他不明白个中缘由。
明明伴着自己很久的梦境,突然消失了,他竟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开玩笑吧……
自己会怀念那种梦境,开什么玩笑。
明明保持之前那样就好,可是自己的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就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似的。
房间里闷热难耐,凌珺旋实在是难以入眠。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走出去转转。
当他拧开门把手,皎洁无暇的月光顺着门缝洒向室内。
门完全推开的一刻,他怔住了。
他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错愕,小嘴微张,被刘海遮盖的双眼也睁得很大。
他看见的不是熟悉的景色,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情景。
眼前的一切很是昏暗,或许是凌珺旋适应了黑暗,到还能看清一些东西。
四周的墙壁被粉刷上白色,一副医者仁心的锦旗高挂在身前的墙上。奇怪的是,他看不清后面的署名以及日期。左手边的墙上挂着老式走针时钟,同样的,他看不清时针分针的位置。而右手边则是与天花板同高的木制的大柜子,每一层都有十几个小抽屉,一张张写着字的黄纸被贴在抽屉前。
这到底是哪里?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凌珺旋心中有很多疑问。
当他回首,原本房间的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扇玻璃门。由于是毛玻璃,凌珺旋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等他转头时,却忍不住地叫了出来。
啊——
嗓音很是尖细,似乎能把人的耳膜刺穿。
这声音是?
凌珺旋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心脏依旧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他,或者说是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但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没有那么快褪去,捂着嘴的她觉得自己有些缺氧。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如果凌珺旋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的话,她一定会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人和自己是那么的相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相比凌珺旋此刻洁白温润的皮肤,女孩的皮肤却是布满了伤口和淤青。女孩的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眼神也是黯淡无光。
“好想……去死……”
她的嘴唇近乎干裂,却还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少女衣衫褴褛,拖着瘦弱不堪的身体向她靠近。
凌珺旋一步步后退,心跳又快了几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很危险,她得和她保持距离。
哐——
凌珺旋背靠在了玻璃门上,她知道她无路可退了。或许受躯体的影响,凌珺旋很难保持自己原有的思考方式。在强烈的求生促使她作出反应,她使劲地摇动玻璃门的把手,却纹丝不动。
她慌极了,每摇几次把手就会转头看女孩的位置。
女孩步步紧逼,自己却束手无策。
好讨厌好讨厌……
她在心里不断咒骂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可那都无济于事。
可恶……
可恶……
可恶……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她似乎是在强烈抗拒着什么,泪水逐渐模糊打湿了她的眼睛。
“求求了,谁都好,带我离开这里……”
哈——
哈——
哈——
凌珺旋猛地床上坐起。
环顾四周,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房间里。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捏着自己的脸。痛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
梦中梦?
他忽然想起这个名词,不禁开始后怕。
梦中的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真实,他害怕有一天自己分不清梦和现实的边界,迷失在梦境里。哪怕之后他回到现实,他也会因为不相信而认为是梦境。
那样的感觉,他不想要……
他不愿意让自己怀疑“妈妈”的存在,怀疑自己的存在。那样的话,他所剩无几的珍视的一切就会变成乌有。
我不想……
我不想……
我不想……
妈妈,我该怎么办?
你到底在哪?
能回来看看我吗?
小旋真的好怕……
他像是梦中的那个女孩一样抱着自己的双腿,眼睛空洞无神。在这个无法让他感到安心的世界里,唯有抱紧自己才让他感觉到片刻的慰藉。
尽管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凌珺旋却是不愿意挪动半分。
他承认他很胆小,只是一场噩梦,他便不敢再推开那扇门。
他害怕推开那扇门后,眼前的一切又会化为虚无,而自己又不知该到何时才会苏醒。
他不会去赌,也不敢去赌。
如果能一直保持之前的样子,就好了……
或许凌珺旋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的心越来越脆弱了。之前,他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漠然;但现在,他更容易被一点小事情就影响情绪,甚至会因此崩溃。
说着最讨厌改变的他,身体和心灵却在不断地改变。而他那作为借口的安全感,也在一点点地瓦解。可他就像是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选择逃避与否认。他需要的只是一点面对现实的勇气,可那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是奢望。
夜深了,那些在白天就已经遍体鳞伤的人们得以喘息。他们在黑夜中舔舐伤口,依托漆黑的慰藉感受着些许的安全感。他们原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阳光之下,可是现实中的种种让他们不得不将自己掩藏。
他们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有的是为生活奔波的独行者,还有的是饱受欺辱与不公的孩童……
凌珺旋也好、柳逸枫也好、楚妍也罢,他们都不过是这其中之一。
距离凌珺旋十公里外的楚妍正躲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亲身母亲的日记。
许多内容对于楚妍来说有些陌生,她没有亲眼看见过这位温柔的母亲。但是那字里行间透露的真情,楚妍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母亲将她视若珍宝。
直到到自己被送走的那一刻,她都将自己的爱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
当她继续往前翻时,有一点却让她很在意。
她好像还有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