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不用再装了,你别想骗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一定还没醒!我一定还没醒!“凌珺旋双手撑着刘海,眼睛睁得很大,嘴里念念有词。
“我一定是还没醒!我的手不可能是这样的,我的声音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我一定是还没醒……“
转圈对于现在的楚妍来说,终究是过于勉强,再加上弟弟的异常,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想努力地直起身来,双腿的无力与疼痛却是不允许她这么做。
泪水顺着她的脸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楚妍努力撑起的防线就此崩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的……
窗外的雨很大,似乎是要将世间的一切都要吞没。雨滴打在钢化玻璃上,嗒嗒作响。这稀沥沥的雨声,在此刻,就像是深深扎进她心里的针。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肉体的苦痛却是怎么也比不上此刻内心的创伤。
望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不知为何,楚妍却觉得有些惊悚。
为什么会和自己那么像?
就算是双胞胎也不会这样的……
她的心不安地跳动着,她不愿意去相信那个最坏的可能性。
二人四目相视,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楚妍眼中充满了恐惧,而凌珺旋眼中的,则是绝望。楚妍遭受着肉体和心灵的创伤,而凌珺旋早就在变化之中被侵蚀得千疮百孔。
她们是可怜的,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彼此的加害者,让彼此的创伤更加沉重。
这场意外的重逢之中,没有受益者。
姚奶奶和安南匆匆赶回,却只看到这一残局。
她们并不清楚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场的氛围却是十分诡异。
安南扶着楚妍,姚奶奶看着凌珺旋,她们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怎么了?疼吗?”安南皱了皱眉头,关心道。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那一双眼眸紧紧地看着凌珺旋,干涩难耐。
……
在那之后,又不知过去几天。雨季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蔚蓝的天空,和那照进室内的缕缕金阳。
楚妍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静静地享受着这些许的暖意。或许是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她的身体和双手冷冰冰的。就连那些有着十余年工作经验的医师,握着她的手那刻都不由得为之一怔。
他们建议楚妍去更好的市医院里治疗,可那对于安南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从决心插手楚妍的事那刻起,安南就再也不能对她不管不问了。
她哭了,安南会感到难受,不自觉地安慰她。弥补对妹妹的借口早就支撑不住了,更多的是安南的私心,她对楚妍已经产生了如同家人的感觉。
“不用了,再让姐姐你为我操心,不值得。”
楚妍一遍遍地拒绝她的好意,心里却是觉得暖暖的。
如果她能够一直活下去的话,一直当她的妹妹,好像也不错……
楚妍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每天上午,安南便会推着她到庭院中晒晒太阳,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想最后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这个她一直没能亲眼的世界。
露水粘在含苞待放的月季花骨朵上,滴在羽毛般的深绿页面上。
如烈焰般绽放,似霜雪般盛开,红与白的颜色缀以这片深绿生的气息。在绽开的那一刻,她们便是主角,无需任何粉饰,展露自己的无暇纯洁的美。
奇迹的是,经过几天的暴雨,竟然还有蝶蛹存活了下来。她们扑腾着羸弱的翅翼,顽强地向天空进发。一只只白色,黄色,或是黑斑金翼的,穿行在花丛中,无拘无束。
或许入秋之后她们就会死去,就像这副濒临崩溃的身躯一样。任何事物的存在,对于时间而言都不过是一瞬。就算她能够侥幸活下来,那不过只是拖着残败不堪的身躯苟延残喘。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和之前的生活的唯一区别,只不过是没有了“有形的囚笼”。
她耷拉着沉重而又疲惫的双眼,努力地保持清醒。
她陷入沉睡的时间比之前更长了,有时可能接连三十个小时处于昏迷之中。安南很是贴心地将她病房的空调调成了制暖,可那对于她冰冷的身体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仅仅是保持上午这一二小时的清醒,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更别说正常生活,就连楚妍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否会在哪一次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
尽管那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毫无察觉地死去是她难以接受的。
这几天里,凌珺旋经常陷入梦境之中,但那对他而言或许已经不是噩梦了。梦境的内容像是在叙述着一位女孩的人生经历,从出生到学会走路再到步入学校,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与真实,就好像是他亲身经历了似的。
姚奶奶也看着凌珺旋一天天地改变,从最初的惊讶再到现在平静与无奈。他那偏灰柔亮的长发如同丝绸般顺滑,圆溜溜的小脸有几分婴儿肥,还有那玲珑小巧的耳朵,简直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女孩子一样。
医生跟姚奶奶说他体内的雌性激素分泌异常,远远超出标准值,甚至比成年女性水平还要高上几倍。之所以凌珺旋会表现出女性化的症状,这个异常脱不了干系。他表现出的症状史无前例的,是极其稀有的医学特例。
姚奶奶听不懂那些,她只注意到,小旋的肠胃炎在缓解。此外,小旋的医药费和住院费似乎被那几位医生一同分摊了。
她不清楚为什么,只是一味地道谢,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钱不过牛毛,若是全部用完,小旋的病还得不到缓解的话,她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
“小旋啊,要好起来啊。”
姚奶奶把他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事情复杂地看着在病床上沉睡着的凌珺旋。
他穿着整洁的病号服,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病态白的脸颊泛着一丝血色,薄若樱瓣的双唇露出一点狭缝,简直就是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只不过,并没有愿意唤醒他的王子,将他从梦魇之中拉出。所以目前,他不得不依靠自己。他需要的是一点勇气,面对改变的勇气,走出那个名为“保护自己”的囚笼。
“真希望,还能再看一看这个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