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凌珺旋早早地就醒了过来。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她记不清昨晚是如何睡着的。
她能确定的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尽管姚奶奶为她铺上了凉席，床上还有一条轻薄的蚕丝被，但是这些东西并没有给她带来应有的安心与舒适。
或许是习惯了阴暗的空间，又或许对医院的环境产生了依赖，眼前的一切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轻轻踩着塑料拖鞋，凌珺旋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她探出头来，左右张望。确认姚奶奶还没有醒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凌珺旋和姚奶奶住在二楼，一条长长的混凝土走廊把三个房间相连。姚奶奶住在最右边的房间里，挨着通往三楼的室外楼梯。而凌珺旋住在最左边的房间，这本来是姚奶奶为大儿子回家准备的。大儿子很少回来，凌珺旋就成了它的临时占有者。
姚奶奶家门前不远处是一片松树林，每年夏季她都会去采一筐野生菌。但这个夏天，因为凌珺旋生病，姚奶奶也就没去了。
往年，姚奶奶的院子里都摆着一个竹筛，晾着满满的干榛蘑。
凌珺旋向下看了看，院子里空空如也。充作板凳的树墩子上长了不少霉菌，墙角的泥缝中也窜出稀稀落落的野草来，这些都是无人照料的标志。
也许是受身体变化的影响，凌珺旋不由得多愁善感起来。
如果她没有生这一场病，那么一切都会照旧的吧？
她在心里想着，却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底气。
依照姚奶奶的说法，不久之后她就要回到学校。
可是，别人会怎么看待她呢？她不清楚。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不知道。
吱呀——
一阵推门声打断了凌珺旋的思绪。
她转过头去，刚好和姚奶奶对上视线。
“小旋啊，这么早就醒了啊……”姚奶奶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昨天晚上是她这一个多月真正休息了一次。但挤压许久的疲惫不会一下子驱散而尽，姚奶奶现在憔悴的模样正是最好的证明。
“嗯。”凌珺旋轻轻点了点头，视线瞥向一边。
“饿了吧，奶奶给你煮点面条吃。”姚奶奶锤了锤自己酸涩的肩膀，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钟。时针恰好指向6字，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她已经出门摘菜去了，可是今天她才刚醒。
看来我是真的老咯——
姚奶奶不禁开始自嘲。
早餐是简单的白菜煮面，配菜是昨晚的剩菜。
由于姚奶奶一个月都没回过家，冰箱里的食材早已所剩无几。好在姚奶奶要了一段肉，又摘了几个菜，昨天的晚餐才不至于太单调。
小巧的嘴巴吸吮着面条，凌珺旋一脸享受地吃着这清淡的食物。可能是饥饿暂时蒙蔽了她的思维，凌珺旋并没有发现自己行为的异常。
姚奶奶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并没有说什么。
还是女娃娃好啊——
她在心里感叹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虽说他们很久不回来了，但是做母亲的就是放不下。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也操劳了半辈子将他们抚养长大。
“小旋啊，待会咱们把你原来的房间收拾一下吧？”姚奶奶提议道。
凌珺旋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姚奶奶，随后轻轻点头。
推开院子的大门，路上的一切对于凌珺旋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晴天依旧，路边的野草沾着清晨的露珠，纤细的茎被压得直不起身来。几只纯白的蝴蝶趴在花瓣上，汲取着蜜源。
也许是之前凌珺旋从未留意过这些微小的生灵，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很是新颖。她俯下身子，仔细地观察叶片之下的世界。细小的芽儿冲破层层泥土，展示自己的新生；几片地衣包裹着青石，为它装点别样的色彩。
姚奶奶停下了脚步，耐心地等待着凌珺旋起身。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凌珺旋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她匆匆直起身来。
“走吧，今天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嗯。凌珺旋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的景象越发熟悉，转角处的路灯清晰可见。看着路灯下的平地，凌珺旋总觉得她在这里遇到过谁。可是她的记忆很模糊，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怎么也看不清。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
回到自己房子门前，凌珺旋心跳有些加速。虽然她清楚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熟悉，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为什么……
明明这才是我熟悉的一切啊……
凌珺旋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慌乱。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推开门后可能会有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
看着凌珺旋在门前犹豫不决，姚奶奶很是奇怪。
为什么到家了还不进去呢？
“小旋？”
凌珺旋有些慌张地转过头来，眼神迷离。
姚奶奶叹了一口气，走向前一步。
“我来开门吧。”
嗯。凌珺旋木讷地点了点头。
推开门，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姚奶奶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打开房门让房间通风片刻之后，姚奶奶才敢走进去。
顺着墙壁，姚奶奶掀开了纯黑的窗帘。一缕缕金阳透过玻璃照进房间里，原本漆黑的一片也变得清晰可见。
一块堆着衣服和被子的木板，一张做工粗糙的木桌子，还有一个矮矮的柜子和几张木凳子。家具大多是随意拼凑的木质结构，很简陋，甚至让人不禁怀疑其它们的稳固性。
看着这副杂乱的模样，姚奶奶不禁摇了摇头。看来有必要让小旋好好注意一下卫生了，她在心里想着。至于凌珺旋，在看到这副乱象后，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像是被发现犯错了的小孩子，她的脸上迅速飞起一片红晕。
“小旋啊，看起来有的收拾了。”姚奶奶撩起袖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凌珺旋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环视一周，姚奶奶首先选择“床”作为整理目标。她一把抱起泛着酸臭气味的被子，眉毛紧皱。
味儿还挺冲哈。
走到小院子里，姚奶奶把被子摊开铺在护栏上。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被熏得不轻。
她连忙走屋里，准备收拾其他东西。
但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有些不淡定。只见凌珺旋手里抓着一张大大的字报，肩膀抖个不停。
姚奶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她凑过去看了看字报上的内容。当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字后，她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奶奶……妈妈……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