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最不像是你会说的？】
——我爱你。
✧
【2023.3.17，某医院内】
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正推着她老父亲坐着的轮椅缓步返回病房。说是少女，其实她已经24了，不过在轮椅上的老父亲眼里她或许和14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总是笨手笨脚的……让他操心。
她这老父亲这次摔伤是因为在老城区走路的时候，可能是踩青苔滑倒摔下了台阶，直接就把腿给摔骨折了。但过了这么些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老爷子好动，闲不下来，不然也不会摔伤了……所以这几天下午，她一直有陪轮椅上的他出去透透风。
这些天照顾老父亲的经历，也让她更怀念母亲还在的日子了……一直以来父女两人都很少交流，几乎没什么共同话题。母亲走后，两人的交流倒是多了些，但也只是多了些。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俩就不像亲生的父女吧……
但肯定是亲生的啦——父女俩公认最像的就是眼睛。
回到病房后，她这老父亲也没打算躺床上去，而是打算待在窗边看看远处的风景。其实因为医院的窗台略高，所以他也只能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看不到楼下的车流马龙啦……哦，或许他就是想单纯看看天空？以前她就发现父亲喜欢不时看天。他到底一直都在看的是什么呢？
「明天终于要拆石膏了，快受不了了都」说着老爷子躺在椅子上的身躯都感觉下去了些……
「……你这傻丫头，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啊？嗯……』
「那就快说说，不然待会就要吃饭去了」
『呃…老爸，我…要是找对象的话…该注意点什么啊？』少女支支吾吾地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还以为是什么…你居然也想谈恋爱了？」
『唔……』或许这话只有从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嘴里说出来时，对她来说才会有种异常扎心的感觉……
「你的话，先把头发好好理理吧」
『头发？』
「对，尤其是前面那搓，太长了，把眼睛和额头露出来先」
少女闻言摸了摸额头从窗户上模糊的倒影来看，她的刘海确实很长，完全把眼睛遮住了，更别说额头了。而现在要让它露出来……
不过，以前也有人说过这点。但她只有在外面这样，在家里都是拿几根发卡别着的……为什么这样，啊理由很复杂……好吧，其实是当初高中的时候，被暗恋的男生说丑给整自闭了。
反正从那以后人们就没看到过她的眼睛了，很多人都说她阴沉。当然历代舍友们除外，她们是少数真正知晓她容貌的人。所以她在现实里的朋友也就只有舍友们，大家都挺照顾她的……
『好吧，待会我吃完饭就去理下……』
「头发是一回事，你又不会化妆打扮还想钓男人啊？况且你也不怕线下面基遇上变态啊？」
唔…就几句话，老父亲就能猜出她是要见网友？该说不愧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男人吗？话说为什么她的老爸感觉比某些男大学生还前卫……
『我…可以找朋友帮忙』
「那你应该和你那朋友好好学学当代女子基本功」
『嗯……』
「还有你说话太小声了…如果我再耳背点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啊…这个…我尽量改』老父亲的话几乎句句戳她的痛点，所以她才一直不想和他多说话。
「现在才改来不及咯，你还是保持人设吧…至少某些纯情大男孩看起来，你应该属于腼腆内向的傻白甜——好骗！」突然她看到老父亲侧了下头，顺着方向看应该是瞄了眼摆在一旁的满天星。苍白的病房内，只有这株紫色满天星有着异样的色彩，这是她专门买来的。
母亲走后他们家里就一直有盆满天星，据说母亲生前唯一送过父亲的花，就是紫色的满天星……
『唔……』等等，腼腆内向她认了，不过她哪里傻白甜了？
「哎，说你傻，你不信……」突然她感觉到和父亲倒映在窗户上的镜像对视了——
「没把握就领过来让我看看什么成色，真的是」
『唔…知道了』
「哟…说你两句就想哭，还是那个鼻涕虫……好啦，天都快黑了，准备吃饭！」
不过此时窗外的夕阳正是最美时刻……
说是准备吃饭，其实是点外卖……因为老爷子一直觉得医院的餐不合胃口，所以他们都是点外卖，还是老爷子最喜欢那家馆子……只不过送不进来，需要去医院门口取。
吃完饭，老爷子就催促她去把头发剪了……
『那…老爸，等我待会回来给你看看』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找个好点的店子，别给你剪得稀烂！头发比你妈妈还长，能不能好好利用下……」
『哎好好好』唔，这老爷子怎么上了点年纪就爱数落年轻人？！
从医院出来后，少女就跟着导航找起了美发店……
不过第一次去那家，她看到那托尼老师的杀马特发型，心中暗觉不妙就赶紧跑了……随后又找公司的美女前辈推荐了家。
这家店旁边是间蛋糕店，说起来老爷子的生日也快到了。少女略微思忖了下，随即又看起了新找到的这家美发店的店面——看起来还行。
滴——
嗯？
急促的喇叭声，伴随着似乎是急刹车的声音从少女的身后传来，少女察觉到声响就连忙回头查看——
轰——
✧
那一天，市内发生了起意外交通事故。起因是一辆小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在转弯时操作不当再加上车体故障，直接一头撞进了一家路边的美发店……
据事后统计，这次车祸总计造成了一死三伤……
✧
唔…脑袋昏昏沉沉的。
少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眼前更完全是黑的，耳边倒是一直有朦朦胧胧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声音。
过了也不知道是多久，或许是那份执念让少女睁开了眼，但依旧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景象……中间完全是一片高亮，四周更是球点般的模糊色块……周围传来的声响也是各种杂音，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她只记得自己貌似在美发店的门口被车撞了？脑海中有浮现出那个司机大叔惊恐的神情。
然后再恢复意识就是这样了……被车撞了的话，没死也大残了吧？那么现状倒是合理了许多，大概自己的眼睛也被撞坏了？也听不清声音，再加上感受不到身体的话，可能是自己被撞成了植物人？
啊…这只是她根据以前看过的狗血小说和电视剧做的想象——植物人也许仍具思想，只是很难自己醒过来。不过一般这种故事的结尾，主角都会醒过来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真的能像那些故事的主人公一样，一直在医院里待着吗？家里就剩她和老爸，不过奶奶和姥姥姥爷他们还在……关键是老爸这腿伤还没好完，她就出了事。
啊……她果然一直都在让老爸操心。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感到了一丝丝寒冷。然后开始越来越冷……这丝寒冷使得她的思维再度活跃起来，再睁开眼视界也清晰了些，声音也听得清了！
而且能感受到四肢了！首先是，手……啊嘞？怎么动不了？虽然能感觉到身体了，但她貌似就像被捆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一点。
她又开始尝试说话，然而刚一张嘴，一股寒气就挤了进来。弄得她发出一阵呜咽声，就像婴儿的啼哭声一样。这种声音，好奇怪，不应该是她会发出的才对。
一切都好奇怪，她渐渐发现了眼前那不知道多久前就没动过的白茫茫的景色，似乎是——雪？还是屋顶的雪，她觉得那雪下黑黑的应该是瓦片……
那这股寒意倒是能解释了……
还以为是她被拔了呼吸机要死了呢……不对，为什么会有雪？现在不是夏天嘛？还是说她一下恍惚，外面直接就到了冬天？可是南方的冬天，也不见得会有那么厚的积雪吧？总不可能她已经在北方了吧？
她尝试着转头，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朝她走来，耳边也传来了嚓嚓的踩雪声……
她一时看不清来者的脸，不过来者的声音倒是极力听清了——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个…婴儿？」
诶？
其实少女听不懂来者说的话，之所以惊叹也正是因此。
只知道她肯定不是汉人……而且听先前的话语，也不像是方言或者少数民族语，倒是有点德语和法语的感觉……语气则是有点疑惑的感觉，少女联想了下后觉得对方应该也是在感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一动不动的……
思索间，她就已经被对方抱在了怀中，看上去毫不费力。这让她有些吃惊，她出事前可不是娇小可爱的那种女生。而离得近了，也能发现对方并不是什么年轻人，而是上了点年纪的妇人。当然老一辈农村妇女力气大点倒是也合理，毕竟干了一辈子农活……
不过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妇人的头发是有些发白的金色，面相也是西方人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国人！难怪先前说的话她听不懂。
少女又试着说话，是外国人的话，用一些简单的英语应该也能交流吧？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这次她还是只能发出些嘤嘤呜呜的声音……
诶？
不祥的预感瞬间在她的心底产生，她想起了一直以来最喜欢看的一类影视作品里的经典剧情……
而这种预感随着她那呆滞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逐渐成真——
她终于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如今小小的模样。
……
啊，她果然还是死了呢。
不过是——死了，但没完全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