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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轻的妇人同她年幼的儿子,一同瑟缩在一处已经隐藏在干草垛后的狭小空间中。她还很年轻,时间并未在她丰润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然而从她有记忆开始——
战火似乎就一直烧灼着这片本就充满苦难的土地,在焦土之上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生活可言,仅仅是活着便是一件用尽全力的事情
即便这样,他们也是经历了数次逃难才来到这个相对偏僻、安宁的村庄;在这过程中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丈夫,如今也就只剩下了身边年幼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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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又能想到,这片土地原本的领主在节节败退之后,几乎只剩下了包括这里的一小块领地;
作为一处还算是险要的林间村落,无奈在这里也建了数层的木质围墙,并将那些残兵败将留在这里养伤和驻守。
不过,仅仅是一些仓促间建造起来的围墙(哪怕它们让村中的男性不眠不休了好几天)
再加上这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弱残兵,也根本无法阻挡“白杉”对于这里的征服,在数天的围攻之后,最后一道算不上坚固的围墙也被突破
除了那位并不称职的领主在护卫的保护下仓皇离开之外,所有人都被留在了这个据说要誓死守卫的村庄里。
她不想死,更不想誓死守卫这个村庄,所以她连夜带着儿子躲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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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么一个角落,她几乎很难再找到一处比这里更不起眼的地方。按照她的想象,等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士兵们离开之后,她们还可以继续逃往下一个……
就在此时,那个足以掩藏住她们身体的干草垛突然被移开了——
一个浑身是伤、半裸着强壮身体的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不仅身上染血,手中那把短短的剑刃上面也有粘稠的血液滴落,如果看得再仔细一些的话,也许还能看出上面沾染的肌肉和内脏碎片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孩子第一时间便大声哭起来,无论女人再怎样捂住他的嘴都不能好一些
这个士兵也是将短剑指向她们,并大声朝其他人喊着:
“喂!这里还有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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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位年轻的妇人并没有再看到其他人,她只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回应:
“全都杀了吧,大人还在等着我们。”
也就是这么个瞬间,她本已经发软的双腿好像突然涌入了一股力量,猛地从原地站起来,抱着怀中的儿子,就要趁那男人侧身的时候冲过去——
也许只要这个人因为搭话而再走神一小会,她就有希望从那条缝隙中逃出生天
可终究差了那么一点,随着一声剑刃没入血肉“噗”的一声之后……
她的身体为之一颤,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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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村庄的外面,身材高挑的女人骑在马上,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簇拥在她的身旁。
不过相较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她那灰色披风下的甲胄,就只有一件厚实的皮毛胸甲,这不仅可以抵御这里可怕的寒风,也提供着不错的防护,只是将那傲人的身材掩盖其下——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头有些罕见的灰白色长发,一直到腰间的长发披散下去,尾处有点发卷,因为缺乏打理和梳洗而显得枯糙不已
如同一棵不经修建的杉树。
她所骑的马匹,前蹄踩在围墙的残骸上,这些看起来不过粗制滥造的原木围墙,居然让她的军队止步了数天时间!
凡是“白杉”身边的仆人们,几乎没有谁会不知道,她一向争分夺秒,对于这位从各方面来说都不算精致的女士,唯有时间马虎不了一点……
甚至前两天还因为不满于围攻时过于保守的决策,直接将那位指挥围攻的亲信打了个半死。
那之后,由她指挥的进攻就显得要疯狂得多,这不只是让村落被攻陷的时间提前了几天,更是让她的部队承受了不小的损失;
为了倾泻怒火,也为了给士兵们足够的战利品,她下令杀死所有投降的伤兵,并且彻底摧毁这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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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金色的瞳中映出这个正在经受残酷劫掠的村庄,一团团火焰燃起,一间又一间的农舍在面前倒塌
耳边也萦绕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以及仅有的那些可怜村民发出的惨叫声……或许偶尔还会掺杂一点士兵们近乎疯狂的喊杀嘶吼。
无论如何,眼前的场面令她感到满足。
紧随在她身边的另一位亲信,看到女人脸上露出的满意笑容,这才敢驱马凑上去,言辞也是相当小心翼翼:
“大人——我们该走了,前些天被您征服的城镇还等着您的驾临,尤其是那位我们任命的新市长,他还在等着您。”
说话间,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瞟向正在熊熊燃烧的村庄。虽然谈不上对于那些村民的同情,但无论如何,留着总比杀了要好,哪怕是让他们为自己的庄园耕作呢?
然而在这里没有人能触怒这位“白杉”,那个趴在马上半死不活的人就是下场。
他缩缩头,将目光收回来,却发现自己对上了那一双漂亮的金瞳,明亮得如同天空中正当午的太阳,可分明让人觉得一阵胆寒,不敢与她对视
虽然脑袋低垂下去,那沉稳又冷酷的声音仍然在他耳边轰响:
“你看起来有点同情他们?”
“怎么会,大人……我从不会质疑您的决定。”
他的目光的确有些游移,明显有些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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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个人!我居然为了这样一个村庄折损了十三个人!哪怕将它焚毁,也丝毫不能让我心中哪怕好过那么一点儿!”
不过女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转而指向那边地上摆成一排的尸体,这些尸体虽然死状各有不同,但全是穿戴着一样制式的盔甲、罩袍和武器,可以说都是她全力打造的精锐……
很显然,这些部队的哪怕一点损失都让她无比心痛和恼怒。
在这将近一年的征服中,她带领着这些精锐征服了许多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城堡,也令自己的领地扩张了差不多两倍有余,其中当然也有不少损失。
但她实在无法接受,仅仅为了这么一座村庄损失了十三个人。
那精致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在她上齿咬唇的动作中,表情已经因为这一份心痛而显得扭曲:
“我说……你。”
“我、我……我怎么?大人,我……”
这位亲信跟随女人征战大半年,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可怕和扭曲的表情,一时间也稍微有点晃了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背后和额头上已经开始疯狂冒汗
也就是这么紧张的瞬间,女人的表情突然又恢复了正常,换上了一副属于贵族的虚假微笑,除了下唇上的齿印,几乎没有半点痕迹,谈吐也变得优雅了许多:
“你~去把那十三个士兵的尸体收敛起来,然后叫那个新上任的市长,在城镇里找块地方给他们建一块墓地。我希望大家能够铭记他们为此做出的牺牲……”
然而没人敢说,她究竟是否恢复了“正常”。
又或者说,对于这位疯狂的女人来说,是否真的还有什么所谓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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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渊这一等也就是三天之后了,由于担心暴露行踪,也担心给这些本就处境堪忧的流浪商人们添麻烦,这三天里他就一直待在“北山巅”里没有踏出去哪怕一步
然而在这里的每一天过得并不算是无聊,不仅有着出自约尔之手的好吃好喝;
而且,这里各方面的设施也都还算是齐全,借着等待的时间,他每天都在约尔的督促下,在北山巅里的靶场中练上一整天的射箭。
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不过效果也不可谓不显著,只是约尔对于他这样的刻苦稍微有点不太理解。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方便的说辞,只好表示完全是为了提高狩猎中的技术,为自己在北地的这群虚荣心极强的贵族圈子里挣到一点面子——好在下一次聚会的时候,有些吹嘘的资本。
这说法倒是一点儿不算牵强,约尔也没再多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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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这样的危机感下练习箭术,三天时间倒是也没那么难熬。
在就快习惯这种山腹中生活(如此自律的生活虞渊这种懒比真的能习惯吗?)的时候,那位答应打探消息的流浪商人终于返回了“北山巅”,并且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那人兴冲冲地找到正在靶场练箭的虞渊
随后,便是经典的二选一问句:“大人大人!您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问到了,不过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本已经放下手中的弓,准备听消息的人,被他这么一句整得有点无语。不过根据“先听最坏”定律,先说坏的总归没错,他便表示:
“你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不对,您应该先听好消息啊?我这好消息不说,坏消息没法说啊!”
虞渊额头上的黑线好像还加重了一点,有点无奈地说着:
“我这人比较喜欢听坏的,那你先说好的吧。”
“哦!大人,好消息是那位‘白杉’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到了。
她最近刚攻占的领地就离北山巅不远,而且应该就是您要找的那个灰白色头发的女领主,据说相当的疯癫和残暴……不久前还直接焚毁了一个村子,里面的所有人都死了,连老人和孩子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