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深棕色大衣,架着马匹不慌不忙地走着,似乎对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毫不在意,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样没有礼貌地一直到马头都快撞到雅莉尔的车了,上面的人才扯扯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和神秘的外表不同,雅莉尔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气息,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在马背上低头像是也在打量着雅莉尔一般,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到:
“箱子里的货怎么卖?”
雅莉尔有些吃惊,她一直觉得自己出城的时候隐藏的挺好的呀,理论上不会有这么多人发现这箱子里装的是莎蕾娜才对,而且怎么这么多人都要来买她呀?这变态还挺抢手的。
要不,就这么把她卖了,虽然这样有些不太人道,但眼下这也是能摆脱这家伙的唯一切实可行的方法了,这样不仅仅是莎蕾娜,就连树丛后面那个小姑娘也能一同打发走。
况且,莎蕾娜对自己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两人之间仅有的一点羁绊无非就是几次人情往来,一切看起来的光鲜亮丽背后都是因为这个变态太过于自来熟,而对自己造成两人关系很好的假象。
人有的时候总是要抛弃一些东西才能获得更多东西,所以……莎蕾娜要把我当成个恶人也好,反正此次别过余生不再又何必纠结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
于是在经历了漫长切艰难的思想斗争后,雅莉尔把目光落在了那个缄默的木箱子上,看起来有几分忧伤包装而成的冷漠,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说到:
“一法金。”
(一发金相当于十五法银)雅莉尔将最后的价格报了出来,相较于市场价她这已经少了许多了,神秘人一听似乎是有些开心,阴影之下的脸上似乎都快绽放开了笑容。
“一法金余十二法分,算是礼物,愿圣女护佑您,小姐。”
他从布袋中取出十三枚钱币,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撒到了雅莉尔接好的手里,然后拽着缰绳把马起到了车子的前面,回身拉好木板车的拉杆,脚一踢马肚子就悠悠地走了。
留下愣在原地许久不动的雅莉尔,她的手依然保持着接过那十三枚钱币时的样子,没有半分挪移,心里的矛盾此刻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最高峰。
明明卖了这家伙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偏偏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一件还没好好珍惜的礼物,在心底只留下了满腔的空虚和悔意。
她努力的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想这些问题,把这些情感都当做是割舍时短暂的阵痛,并把原因都归于是自己内心的人道主义所带来的谴责,但她同样也不敢去面对这些理由其实都无济于事的事实。
忧伤席卷了她,就像忽然冒出的一个浪头将她整个人都扑倒了海里,只有装聋作哑才能不尝到苦涩与窒息的滋味。
她看着马与车逐渐远离自己,收下那十三枚钱币放到自己的口袋中向着同样的方向去了,她还特为避免被看到而不走正路,是在车道旁边的树丛里穿行,四下早已没有了那个小魔法师的气息,但好像这个自己苛求的结果也没有让自己自在多少。
就这样她在远处悄悄地搁这树枝,出神地望着那个马后的木箱子,果不其然,和她猜的没错,还没走出去多远,木箱子就被顶开了一个小角,里面露出了莎蕾娜迷茫的眼神,她有些慌张地东张西望,在寻找这那张自己熟悉的脸庞,但坏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周围已然没有了那个血族小姐的身影。
她看着莎蕾娜着急的把身子从木箱子里够出来一半,回头看了看马背上陌生的的家伙更加慌了。若不是雅莉尔离得实在有些远,她此时应该能看清莎蕾娜眼角已经噙满了泪水,并且下一秒就会决堤一般地涌出。
再向前差不多几百步,就会有一个拐角,如果雅莉尔没有猜错,那么两人之间一切的缘分羁绊,与联系就会在转过拐角的那一刻分道扬镳,自此圣女的回忆中只会留下一个忘恩负义的血族。
一百步,五十步,十步……
“再见,伊塔娜媞……”
也许是林间忽而奏响的风息叫她驻足片刻吧,她静静的伫立在与莎蕾娜只有一树一木之隔的草地上,看着神秘人拉着马车朝拐角后的那间大屋子的方向去,这与她预测的一样,自己要走的路是不过那个大屋子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挪不动半步脚,只能像脚掌被钉子钉住一般地静默在哪里。
看着神秘人架着马把莎蕾娜一步一步向那个大屋子的方向带,这时候的莎蕾娜已经等不了了她直接掀开了那木箱子的盖子,连带着盖在上面的粗布一同丢在了地上,然后带着哭腔向那个神秘人问到:
“雅莉尔呢?你是谁?”
一个被卖掉的奴隶居然敢有这么大的脾气,这是让他没有想到的,虽然自己并不把她当奴隶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雅莉尔?你是说把你卖了的那个白发姑娘吗?”
“把我卖掉的……意思说她把我卖给你了?”
“额……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如此。”
“不行,我不允许!我要回去找她,我会让她把钱还你的。”
“可是……你不是奴隶吗?怎么还能允许主人的这样那样的?”
神秘人都快被弄傻了,他无法从面前这个少女身上看出半点奴隶的样子,反倒给他一种错觉,一种这个少女昨天还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圣女的感觉。
但很快,门外莎蕾娜的吵闹声就吸引来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套装饰精美的贵族礼服,一眼看过去就和大街上随便能见到的庶民丝毫不一样,而且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就让莎蕾娜看起来很不爽。
“喂!区区奴隶,也有资格在此地嘈杂?你既然被你主人卖了,无论你之前的主人多么地包庇你,但现在你是我的东西,就要有我的规矩。”
他的语调听起来好像每一个字后面都要绕一下,好显得自己有些什么绅士风度或者是贵族气息,但实际上的效果除了让人听起来像鸡叫以外就没有什么了。
“我管你有什么规矩,就算我真的是奴隶,我也只认雅莉尔这一个主人!”
这句话让在场的两人十分诧异,虽然社会上的确存在不少主人与奴隶间有着高于一般人关系的传闻,但两人也还是第一次见这世上居然会有痴情于旧主的奴隶。
但当这句话传到了草丛后的雅莉尔耳朵里时,她只感觉到鼻子一酸,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自己在莎蕾娜眼里是这么重要的人吗?
“看来是真的被惯坏了,哈里森!把她给我抓起来!”
礼服绅士一声令下,那个名叫哈里森的斗篷人就一个飞身下马三下五除二就把莎蕾娜制服在了地上。
目睹这一切的雅莉尔痴痴的朝那个方向伸着手,短粗的“啊”了一声,半张着嘴,眼里满是心痛。
“带回去,得好好教育一下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押送着拼命挣扎的莎蕾娜就进了大屋子,等到那扇高大的木门紧闭上的那一刻,雅莉尔心跌到了谷底,她再也受不了这种袖手旁观的折磨了,不顾一切地甩开两只脚就朝大屋子的方向跑去。
在接近木门的时候,她本想停下,脚步定格在了门前几步的地方,又犹豫起了自己是否该做这件事,逃出生天是莎蕾娜的梦想,至于她逃出教堂后要怎么过日子与自己有什么么关系。
她就这样想着,但下一秒二楼一间开着窗户的屋子里传开了一阵惨烈的少女哭嚎声,听的她撕心裂肺毛骨悚然。
于是没有半点的犹豫,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口中无数遍地呼喊着那个自己本以为可以轻易割舍的名字:
“伊塔娜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