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得到了这时间最美好的慰藉一样,那条手帕在莎蕾娜的眼里就像一捧在灰烬里依然温热与燃烧着的火星,对于置身于寒冷之中的人,那一点火星,或许也是不可多得的恩赐吧。
雅莉尔背过身不好奇此刻莎蕾娜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毕竟自己倒也不是为了戏弄她而故意这样做的,只是觉得莎蕾娜这个变态为了自己演这么一出戏,自己连理都不理直接走开或许有些过分了,所以这才打算补偿她一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听到身后隐约从莎蕾娜鼻腔里传来的啜泣声时,心头都会一同颤抖,缩紧,好像哭的人就在自己心头上一样。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雅莉尔是绝不会相信和承认自己对莎蕾娜有着超出人情往来与人文关怀之外的任何感情。
她吃完饭后一个人到屋子外的林间草地上转了转,这里距离自己的故乡还有一整天的路程,自己每次跑出来都会在外面待够将近半个月才会回去,毕竟没人乐意待在那个地狱似的地方。
她一个人看落日坠入林梢,看星空挂满夜幕,看身边的异乡人来来往往,她已经习惯了孤独,或者是孤独是她选择的道路,她不善于带这个莎蕾娜那样的笨蛋家伙满世界跑,也不喜欢这种旁边一直有人跟着的感觉。
曾有好几次她都赶走了那些被自己帮助过承诺要作自己旅伴或车夫的人们,因为那些人当被自己帮助,拯救的那一刻,就已经和自己之间隔了一道不透光的墙了。
他们拘谨,他们恭敬,但都失去了作为一个同行者最重要的一点——陪伴。
而在这之中,这无数她已经记不清的过客中,只有莎蕾娜是特别的,她和自己之间的交往没有那种隔着灰墙的感觉,与其说她只是被自己莫名其妙救下并在之后救了自己一命的家伙,倒不如说莎蕾娜真正给了自己名为“朋友”的温暖。
或许自己没那么讨厌她,与她之间的隔膜大抵只是因为被曾经那些回忆凝固而成的习惯,所以有些不适应,不适应莎蕾娜这个忽然会抱着自己,随时想要和自己贴在一切的热情变态。
留在身边一段时间……也挺好的吧。
“在想我的事吗?”
好似晚风吹拂来的一阵欢快音律,自己此刻正在思索的对象,莎蕾娜的声音出现在了耳畔里,语调俏皮,好像此刻裹挟在风中远走高飞的一片打着旋的落叶。
她正弯着腰从雅莉尔身后探出头来,两只手背在身后,里面握的正是那块舍不得用的手帕。
“哇!笨蛋!你走路没声啊,吓死我了!”
莎蕾娜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那一切的阴云,就像所有坏心情都伴随着那场可笑小丑戏的结束而结束了。
因为她刚才在吃饭时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和下定了决心:如果雅莉尔真的对自己没感觉,那么自己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自己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哪怕只是那风景的一部分也好,她都愿意相信雅莉尔绝对不是那种绝情的家伙。
虽然有些不要脸,但就两人现在这样的橘面,这也是自己唯一能抓住的希望稻草了。
“你知道吗?刚才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我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傻子!刚才又没人和我说什么开心的事,我哪里笑了?!”
雅莉尔经典地抱起手,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不屑的看着旁边西沉的橘黄,留下一木偶淡淡的傲娇被揭穿时的窘迫眼神眼神。
“雅莉尔小姐笑起来很好看哦,还很温柔。”
莎蕾娜没把她所说的那些狡辩台词当真,因为她刚才真真切切看到了一抹夜色般纯净静谧地笑容就挂在她脸上,而这一刹那浅淡的微笑却永远地铭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都和你讲没有笑啦!”
“好好好,没笑没笑,都是我沉醉雅莉尔小姐的美貌,看错了。”
“这还差不多。”
莎蕾娜叉着腰闭着眼敷衍地语气说着,旁边的雅莉尔松开抱着的手回到了最开始那样的孑然独立,她面对着一步一步坠入林野晚星的东隅继续品尝着让她心安的孤独。
“话说雅莉尔小姐还有看日落的习惯吗?”
平息了吵闹,莎蕾娜也把身子转朝了西方 那片漆黑的锥形林梢和林梢之上的赤红与微粉。
刚才莎蕾娜对自己但反省里也注意到了一点,自己对雅莉尔的喜欢,现在还停留在见色起意的程度,虽然有向着更深层次发展的可能和驱使,但如今有碍于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她才计划要多多让自己了解更多雅莉尔的事。
她坚信,爱一个人的要求就是要对那个人有一定的了解,否则就是一瞬的烟火。
“偶尔。”
她的回答很干脆,好像是在填写一道已经知道答案的选择题一般。
“那你喜欢看日落吗?”
“大概。”
还是一样的干脆一样的不假思索,对于这一类问题的答案雅莉尔早就轻车熟路了,也不是敷衍了事,只是对于她而言观赏这些自然事物带来的感受真的只是“大概”,大概喜欢,也大概就那样吧。
但莎蕾娜不知道这些,她只感觉雅莉尔是不是又在敷衍自己,自己依然不是值得她聊天的对象,但她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话说,雅莉尔小姐是哪里人?”
除了语气,问的内容就像是审问时的籍贯,她总是不愿意和别人提起或者被别人提起自己的故乡,那是个只有不愉快的地方,况且莎蕾娜这话似乎像是在故意挑衅自己一样,这世上的血族不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吗?
“你觉得血族还能是哪里人?”
于是她反问,这一下莎蕾娜穿越者的身份弊端就显现出来了,她缺乏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定认识基础和常识,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血族的故乡是耳熟能详的,但对于她这个在教堂里荒废了半个月光阴而圣女大人,就全然不知了。
“我,我……不知道,你,你应该知道,额……呵呵……圣女都没机会了解这些的,对吧……吧?”
莎蕾娜的表情显得十分尴尬,挠着头全没了刚才叉着腰时候的从容。
雅莉尔本以为她这一问是故意开一个不合理的玩笑,但现在她才知道好像面前这个笼中鸟,的确有对世界一无所知理由,于是她长舒一口气,懒散地解释到:
“维斯佩拉,但特莱茵骑士团的统辖区,也就是你们教堂里讲的放逐之地。”
这一连串的名词莎蕾娜只对但特莱茵感到有一些耳熟,好像是从耶娜口中听说过的,貌似前段时间那位小孩神父大人就是去了一趟那里。
但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名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就是那个“放逐之地”,这种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不好的地方,雅莉尔平时的行为举止和一颦一笑都与贵族有几分相像,为什么回来自那种地方呢?
莎蕾娜越想越好奇,于是接着问下去:
“这个放逐之地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雅莉尔不敢相信,在这个国家居然有人会对这个名字问出这种问题,在她看来这不仅仅是常识了,而是被教会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国民认知里的概念。
“我希望你不是为了开我玩笑问的这个问题,这并不有趣,只会让我感到反感。”
雅莉尔这次口气平静地像一潭死水,语速十分的快,和小孩子生气了说话一样。在她用那双血色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莎蕾娜说完了这些话后,转身就要朝屋子里走去,此刻莎蕾娜站在她身后,心也像她身后四晨晨、死闷闷的天一样黯淡。
“啊?不是啊……雅莉尔小姐!我真的……”
莎蕾娜小跑着追上去,手拉住她的袖子想要挽留住她,可换来的却是被她无情的甩开,毫无保留的力道似乎诉说着两人关系又回到了最开始那条小溪边的原点。
“够了!你堂堂圣女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你就是在故意拿我寻开心!”
雅莉尔快步向前,扯开半遮半掩的大门身影就消失在了其中,然后“当!”一声砸上门,让两人之间一切多余的话都归于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