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着半个身子在外面换谁都睡不着,莎蕾娜用手扶着床边好让自己不要掉下来,但那条圣女娇生惯养的手臂哪里撑得住多久,还没几分钟就已经到达极限剧烈地颤抖着了。
直到她断定哥蒂瓦一定是睡了的时候才手一松想要坐起来,结果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弱不禁风的体能,“咚——”地一声摔倒了木地板上,还好床不高而且摔倒的是屁股,声音并没有惊扰到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她从地上揉着屁股咬着牙吸着凉气艰难地站起来,找到了鞋子踩上蹑手蹑脚地朝床尾走了几步,然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又像是深呼吸了一下轻轻坐在了床边。
那双本该灰色的眼睛在此刻从阳台泼洒下的如水月色里泛着星空般的银色,她有段模糊的记忆,来自半个月前也就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记忆,模糊,痛苦,滚烫,害怕。
她以流星的形态划过了大教堂顶上的空洞,神父下令寻找,于是教徒们在北边森林的空地上发现了躺在澄澈浅滩中的莎蕾娜,当时正值望日午夜,满月坠在静水之上,未醒的莎蕾娜巧合又像注定地将这轮清月拥在怀中。
她对于这段记忆只记得零星的几点断片,自己到这个世界来的半个月里,只有在面前这个沉眠中的血族上被施舍过美好。
而现在这些攫取美好的资格被自己一点点葬送。
不知道是为什么,身体像主动驱使着她一样,但她并未反抗,因为她知道那正是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与意愿。
她轻柔地从床边站起,没有发出那种讨人厌的嘎吱声,而是像一张纸,或是像她此刻披在身上的轻薄睡裙,又或者像人消失了,只剩下这与月同辉的长裙。
那抹圣洁一路飘荡到了阳台边,被打扫地一尘不染的木凳子静静躺在那,就像为自己准备的一样,于是她也朦胧的坐了上去,此刻的她睡不着,但也不清醒,就像在寒夜里的失恋者去路边烧烤摊喝个微醺后走在寥落的街头。
哪怕她知道事情不会走到分道扬镳的那一步,她也知道也许明天早上一起床两人又重归于好了,但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喜欢雅莉尔,已经将她的心寄存在了那副偶尔暴躁,嘴硬心软的身体里了。
对于一个动心的人,一切发生在两人之间的事结果就显得不重要了,她不在意未来如何,她只在意现在如何,于是饱尝凄凉,这或许是恋爱脑的短浅,也或许是被所谓痴情的痼疾。
但她明白一件事,对于喜欢的人,她们之间的一切事情都会成为回忆,都会凝固为那条牵绊在心底的细绳,扯不断,理不清,所以莎蕾娜的忧愁足以使她彻夜难眠。
她把那条雅莉尔送给她擦眼泪的手帕轻轻握在手里,因为不敢紧握,怕弄皱或弄坏了,尽管布料并不那么容易折损。
她就这样望着那条手帕,感受着那柔顺的触感滑过指尖和指缝,手心和心头。
天气已经仲秋了,按照这里的气候夜里是会起露的,无云的夜幕孤零零地突兀着一弯新月,从那月湾里倾倒下来的流风逐渐被秋夜镀上了凛冽与清冷,绕过她的发丝和睡裙,以至于在她的肌肤和睡裙中间隔开了一道风帘。
被逐渐夺走的热量迫使她进入了一种危险的浅眠状态,就这样一直到了后半夜。
晚来风急,秋风萧瑟过了阁楼边的门板,锈蚀的铰链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木板砸在屋内的墙上好像把木桶撞在上面一样。
寒风和噪音把本就觉轻的雅莉尔吵醒了,烦躁的皱着眉头朦胧的把干涩的眼睛睁开,慵懒的把被子往耳朵上再拉了拉,裹得更紧了,而那风也好像和她作对一般愈发猛烈了,惹的远处的树梢窸窸窣窣响着平添了几分吵闹。
实在受不了的她一鼓作气坐起来,动作有力强劲,像在发泄着半夜被吵醒的恼火,然后脚摸索着找到皮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来到了阳台边打算把那两扇破门板收拾一番。
结果当她那恍惚的朦胧视线瞥到了阳台上时,她揉着眼睛的手愣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被相机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伊……伊塔娜媞……”
她那只手逐渐枯萎一般地落下来,最终归于了坠在身子两旁的无力,莎蕾娜像一个孤立寒风中的苇草一般可怜的坐在那里,风卷起了她泛着银光的发丝和神圣的睡裙,月光从屋子后投下了拉长浅淡的影子让她那本就孤寂的身影愈发惹雅莉尔心痛了。
“你在这做什么?怎么不去睡觉?”
雅莉尔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和莎蕾娜生气的狠心,而是关切地跑到莎蕾娜面前单薄地抬着手挡在她脸的旁边想帮她遮住几缕冷气,不过这除了让她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外别无用处。
“你怎么不回床上?”
雅莉尔现在除了一遍又一遍问着她无关系要的话没有半点能为她做的事,莎蕾娜现在半昏半醒地眼前只有一片漆黑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唯一有的感觉只有达到了疼痛程度的彻骨寒冷。
“你个笨蛋……”
她绕道了莎蕾娜的正面,蹲在她面前抬着头害怕地望着莎蕾娜的脸,她闭着眼微张着嘴,微弱颤抖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像是在雅莉尔心弦上狠狠的弹出一声抽泣。
秋夜白露此刻失去了这个意象应有的静谧之美,生生地吊在莎蕾娜那精美的睫毛和卷曲在脸前的湿润发丝上,泛着微弱如烛的皎白。浑身的睡裙早就湿了大半,雅莉尔看着隐约可以透过肌肤颜色的洁白布料心里似乎也能体会到那种清冷。
“对不起……对不起……”
雅莉尔微微摇着头,脸上的表情就像一篇名为《忏悔录》的诗集,又像是把后悔,痛苦,可怜,悔恨,惊恐,这些无数的情绪统统扔到了她此刻从眼眶里漫出的泪水里,熬了一锅苦涩的汤药。
“我不该生你的气……对不起……”
她的手无力地半握着,用手指贴到了莎蕾娜冰块一般的脸上,然后愣了愣一下哭着抱了上去。
莎蕾娜鸽子般娇弱的冰凉身体在她的臂弯里逐渐感得到了到了热量,那热量来自她身体的无数地方,但最热切的还是那从心底传出的炽热。
“我带你回去,对,带你回去!”
雅莉尔松开了莎蕾娜,毕竟这样一直抱着也不是办法,可当她身子远离莎蕾娜的那一刻,她手中静静握着的那块手帕像一把锐利的剑刺入了她的视线。
于是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一只手挽住她的腰一只手把那双温玉般的细足搂进臂弯,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轻巧的重量让她没有半点吃力就将莎蕾娜送回了自己那依然暖和的被窝当中,细心地盖上,逐渐温和的眼神里才流露出几分安心。
关上阳台的门板,轻巧地爬上床。
“抱歉……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把我看的那么重要……”
莎蕾娜被平放在了暖和厚实的暖意之中,旁边的雅莉尔侧卧用那双明明的眼睛望着她的侧颜,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一阵触电般的心悸席卷了她的全身,使她在这寒夜里都有几分燥热。
不过下一秒就被在她脸上发现的两道泪痕转移了注意,看起来莎蕾娜的确为自己哭了很久,那块手帕……这个变态圣女……到底为什么为自己做这些多余的事,自己明明还对她这么凶……还吼她和她生气……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啊……
等等,为什么……我的脸上凉凉的?
啊——!完了!我不会在这家伙面前哭了吧!还是为了这个笨蛋哭的!哎呀——脸都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