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内利大教堂堂区医院」
病房外是一个已经换好便服守候着的红发少女，虽说对于她而言除了骑士盔甲外其他的都不算便服，但偶尔这样身上没有负担还是让她格外放松。
即便是坚守骑士道如莎贺蕾特这样的圣骑士也逃不过来自少女身份的慵懒，这不算漠视规则，在她看来只有对骑士道理解浮于表面的门外汉才会觉得偶尔的放松是不合规范的。
她身上的是简单的粗布长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是哪里的年轻村姑，红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没有像平时那样扎起来，因此带来的不便让她还有些不习惯。
此时她正在病房外等候着医生的消息，虽然说是医生，但不过就是些神职人员，真正的医生应该是那些被视为外人的魔法师们，不过虽说医术全然不如他们，可是这完成诊疗的速度还是和他们差不多。
伴随着病房门被“嘎吱——”地打开里面披着黑白长袍的医生看起来表情很凝重。莎贺蕾特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但是她对此时病房里的师父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不要让她有生命危险，其他的……自己都不敢期望。
当时的场景还在她脑海里历历在目，昨晚她哭了一晚上，没有任何骑士道尊严的哭，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莎贺蕾特而不是一个圣骑士，归根结底自己不过是个小姑娘……有小姑娘该有的脾气和性格，只不过那被盔甲覆盖的不仅是她的面容还有她对这些青春感情的向往。
现在她的眼眶没有红润，并不是不会红润，而是红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坦然接受结果的时候。
“……”
莎贺蕾特没有先开口，只是用眼睛轻轻地看着那个医生，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没有敌意可是收效甚微，那个慈祥的医师只是和她对上了眼神就赶快躲开了，张开嘴顿了顿才开始说话。
“……我们不能确定这是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因为我们不确定你的期望是什么。”
教会里的人说话都这样吗？莫名其妙的还卖关子，如果真的在意我的看法那就不应该走出这扇门面对自己，或者开门直接走掉。
“消息的定义不重要，消息本身才重要。”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些低沉的语调听起来会很冷漠，但是那种感觉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其实话语里的沙哑不是因为冷淡，而是昨夜的哭泣。
“法官大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右臂……身上也大面积烧伤。”
莎贺蕾特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她不想给这个消息归为好消息，至于原因她自己不清楚，只是单纯的不想。
“右臂……那她的手？”
“手？你是指米亚尔达？”
米亚尔达……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虽然作为徒弟的我没有资格评说这件事，但的确……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刚开始和师父学习十字剑的时候。
古书和教会的书籍里对这个名字有记载，不过很模糊，唯一能被确认的一点就是——米亚尔达是一条龙的名字，一条……巫术之龙，从何处来，为何诞生，力量如何……一切一切都是模糊的。
它和师父之间的故事就更不得而知了，不过按照如今她在教会里的地位还有良好的人际关系来看，这条龙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那条龙现在死了吗？”
莎贺蕾特终于问出了在医师看开最关键的问题，这也就是他当初所说即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的原因。
米亚尔达保护了思阮希让她不至于因为高温直接送命，不过作为直接被那道雷光击中的它即便是龙现在也只能用最后的一点力量维持住存活，可与此同时的是失去右臂后，米亚尔达开始在思阮希全身汲取力量一旦恢复到某个程度……
龙可不会对封印自己的宿主有什么感情。
“没有，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医师说完话打算走了，他虽然有些顾虑就是面前这个小姑娘能不能理解这个意思，但在他的期望中还是不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为好，他们现在回去上报这件事，到时候会派遣大魔法师来趁着米亚尔达虚弱直接了解它。
“……”
莎贺蕾特没有打算阻拦，医师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半开着的门看起来不像是要拒绝自己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里面的师父，她不确定她此时有没有睡着，害怕这样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她。
于是探着头想要看清楚病床在哪里，可是还没等她找到床的影子时，就听见房间深处在一个满载阳光的窗台边的声音：
“莎贺蕾特？是你吗？”
好吧，看起来师父没有睡，那也没必要顾虑什么了，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是比起犹豫和仿徨，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她向门内走去。
“嗯。”
边走她边答应了声，简单的用鼻子应答已经是她最高级别的回复了。
她走过一个类似屏风但更多的是隔开病床与病床用途的木质挡板，走过的那一刻她就看见师父静静地让在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中，冬天很难有这样的天气，就像两人很少有机会能像这样坐在一起不用考虑训练和修行。
思阮希的上半身靠在白花花的枕头上没有没入光海中，而是坐在窗帘被收起来挂在两边的阴影里。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不说的话会不会被误解什么……
“师父……”
简单的称呼，平平无奇，她只能想到这句在两人之间习以为常，但也是最亲近的话。
思阮希看起开全然不像个受重伤的人，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她，她很少露出微笑，只要是有外人的时候，即便笑也只是礼貌性地附和，只有和自己这个笨蛋徒弟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样。
明明平时不太善于表达情感的……明明是自己受了重伤……明明没必要考虑我的心情的，但……怎么忽然这么温柔啊？
“没有凳子，坐床边吧。”
她用不习惯的左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示意了一下自己脚边的空处，那里足够这个拘谨的姑娘坐了。
“嗯……”
简短的沉默之后，莎贺蕾特还是决定问出口。
“米亚尔达……会让您痛苦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她又笑了笑，很不自然，也很自然，“会痛苦，但也会习惯。”
但习惯了痛苦并不代表没有痛苦，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得，师父这是在避重就轻吧。
“那它现在呢？”
“在和我赛跑，如果我恢复的快，那它就会被再被封印在左手上，如果它快些……”
思阮希说话的时候格外注意那个坐在床边的徒弟，注意她的眼神和表情，她看起来很专注，专注于听自己说话，专注于思考些什么，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这个有些不太礼貌的过度注意。
于是在发现那眼眶里渐渐充盈泪水的时候她打住了往下说的念头，虽然接下来的内容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
“不过大魔法师会比前两者都快，安心的过好接下来的每一天就好。”
后顾之忧的消除没有让莎贺蕾特开心多少，只是单纯让眼泪不至于出来而已，脸上的郁闷和忧伤用惆怅形容都不为过。
“莎贺蕾特……永远不要怪自己，你没做错任何事，这样说……你会稍微好受些吗？”
果然还是逃不掉这个朝夕相处的师父的经验，明明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就被全都看穿了。
又落下来了吗？眼泪……这一次可是当着师父的面了，会被骂吗？有点害怕，快点擦掉吧。
先于自己那迟迟顿顿抬起的手，一只温暖的手指轻轻抹去了一低挂在下巴上的泪珠，自己的哭声很小，小到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但那只温暖熟悉的手让她没有再怀疑这个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