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整个世界笼罩的风雪就像一只巨大的虫茧，雪花如丝地缠绕着束缚着整座大教堂，而在这之中却孕育了一颗太阳，彻底被激怒的圣女开始了对雅莉尔近乎疯狂的攻击。
从教堂屋顶的这一头一直到教堂的另一头，从最高的尖塔一直到最低处的瓦片之上，那些千辛万苦所建立起来的威严人设和形象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崩塌了。
雅莉尔看着这个对自己穷追不舍，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圣女感觉不到什么厌恶或憎恨，因为她现在几乎已经断定在她的背后有这的是自己尚未察觉的更大的对手。
或许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实力或是在寻找接续那早已经破裂的谈判，想要从中斡旋这个难对付的血族和教会的关系，可惜现在已经都是徒劳了。
先前那些幻境中的诱惑和筹码反而起到了某种反作用，在根本上地让雅莉尔下定了决心。
于是哪怕这些烈阳一般璀璨的攻击眼花缭乱地在自己面前纷飞闪烁着，这场争斗的也早已失去了它的意义。
“为什么要留有余地？蔑视我吗？”
圣女叫嚣着，腾出一只猛攻中的手高高举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箭矢在空中凝聚出了一把通体发着金光的短剑，反手握在有些纤细的手中向着雅莉尔的胸口刺来。
那是一个背负了太多创伤的地方了，她的胸口时至今日那贯穿之中的两剑也还让她的心脏阵阵作痛，不过她不会为此感到反感或是如何，因为那两道伤口是值得被她铭记的，那两道为了所爱之人而背负的伤疤。
不过，那伤口上所蕴藏着的，是自己的无力，自己的弱小，像一座在心底时时长鸣的铜钟一般，回荡着的，是自己一次次面对莎蕾娜将要被夺去而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
所以，我不会再让这一次得逞了。
疾如雷电的金光好像能够把空间都撕裂出一道可怕的缝隙，却最终被阻断在了雅莉尔强而有力的爪子之中，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有半点的僵持和反抗就被雅莉尔彻底地控制住了握剑的右手，只能在空中微微扭动手腕想要伤及她一分半毫。
“安静些吧，圣女大人！”
雅莉尔挥动恶魔的双翅逆转了一路上被圣女追着猛攻的劣势，只是简单的转身就将那显得娇小单薄的圣女连人带剑反手朝着教堂里摔了进去，这一次才真正地像一束笔直的雷光一样直击教堂里花纹繁复的地砖。
留下的金色光芒就像一束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的阳光，在风雪中显得格格不入。
掉落在一堆碎石之中的金色短剑还没等到她的主人从摔的迷迷糊糊的脑袋之中缓过来，就已经被挥动巨大双翅所掀起的狂风混合着沙砾和碎石掀飞到了数米之外。
像一根坠入黑暗再也回不来的萤火虫被雾似的尘霾包裹着。
“咳……咳咳！混蛋！居然敢……这么……”
昏暗的阴影之中只有扇动翅膀的可怕声音，周围巨大而律动着的影子就像一只黑压压的大手将这只小小的萤火虫握在手心之中，让她那张扬跋扈的喊叫忽然间软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变得像是一只小猫发出来的低吼一样。
那个黑影眼神有些凶巴巴地俯视着她，即便没有蔑视的意思，那双眼睛里也充满了一种轻描淡写和严厉。
要速战速决了，这个圣女多半只是用来消耗我精力体能的，不能被他们就这么牵着鼻子走，可是……要对她下死手的话……
如果说只是通过武力手段压制或者和圣女对抗，那么雅莉尔还可以接受放开双手的去战斗，但是如果说要真的置她于死地，就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了。
虽说身为血族，可是雅莉尔可以自豪且光荣地说自己这辈子还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性命，甚至遇到危险还会见义勇为，可是如今要让她对面前这位圣女下手……
更不要提那张脸和这幅身子还是自己恨不得护在怀里的样子，于是她最终还是被困于了自己的心，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凝聚好巫术力量，跃跃欲试的漆黑光球又在手心里逐渐消散，就像自己逐渐被不忍代替的杀意。
不行……不能再迟疑下去……她不是莎蕾娜，她不是莎蕾娜……只是长的一样而已，这都是教会的阴谋，不要让自己的情感被利用了。
足够了，只要闭上眼睛，不要想她的脸，不要看她……
这个方法奏效了，几乎是在闭上眼的瞬间，她右手手心里的黑球又一次灭烛重燃般地闪烁而出，左手也瞬时老鹰一般抓住了圣女细小的脖颈，好像下一秒就要结束这个冒牌货的生命。
“放开我！混蛋！我可是……”
就像老式放映机的胶卷突然间被剪断了一样，这个互动式的情景剧被戛然而止地停下，原本还振振有词的圣女忽然间失声一般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像被绑住了喙的知更鸟一样再也发不出鸣叫。
不对劲，我没用这么大力气，而且听不见咳嗽声。
雅莉尔赶紧疑惑地睁开看去，这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吓得她的手都下意识地松开了些：
原本还像只小甲虫一样背朝地，向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圣女大人，虽然此刻表情依然凶狠着，张着的嘴好像下一秒就要接着喊叫出来声讨雅莉尔的话，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定格住了。
僵硬的动作就像失去了动力的发条机器或是提线木偶，这让雅莉尔有种还在幻境中的即视感，两只眼睛警觉地盯着那个蜡像一样的圣女，然后谨慎的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雅莉尔！和我在一起！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一种像是血肉被撕裂一样的声音从身后爆发开来，无数只手臂以一种畸形恶心的方式链接在一起最后组成了五六条巨大的锁链向着雅莉尔袭来。
这些可怖的手臂锁链从地上破土而出，好像腐烂的尸体一样让她觉得一阵反胃，更糟糕的是这一次的撕扯远远比幻境之中的还要强烈和有力，她感觉自己背上的两只翅膀就要被活生生连着背部的皮肤一起扯下来一样。
可是那些手臂依然不满足，向着她的腰部，脖子，手臂，大腿，不顾一切地撕扯着，力道分明的手指在她的皮肤上甚至留下红彤彤的血痕，就像是某种耸人听闻的酷刑一样要将她四分五裂，巨大的拉力使她疼的差点惨叫出来了。
“这是……遭了，中计了！”
雅莉尔勉强地睁开一点因为疼痛紧绷着的眼皮，看到近处原本还发着金光的圣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暗淡的灰烬般的金色粉末，而就在更远处的地方，视线穿越冗长的暗夜来到那座圣女像的脚下，一个身着白袍看起来瘦骨嶙峋的老者带着高高的教皇帽缓缓自黑暗中踱步而出。
“果然……我就知道……”
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眼角挤出了些生理性的眼泪，想要动用巫术力量却只觉得力不从心无法生效，看来教会这一次准备的还算充足，居然想到了压制自己巫术力量的方法。
“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一场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那个阴影中的声音从容不迫地说到，踏着有些老朽的脚步走下了圣座之下的阶梯，就像平时所朗诵的圣词一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面对一个凶恶的血族。
“呵，那又如何？”
“我们将教会的仁慈惠及到邪物之上，而事实告诉我们，邪物自始至终就不配享有仁慈。”
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严厉起来，给人一种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威压感。
“我走到这一步，可从未承蒙过你们所谓的仁慈。”
雅莉尔站定被撕扯导致重心不稳的脚步，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发力，先是手臂率先挣脱开，然后是肩膀和腰部。
“大言不惭，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打算彻底剿灭你们，那么你和你的维斯佩拉将会被踏平。”
看来教皇和自己的认知上有着一种严重的偏差，可能在教皇眼中自己从来都不是某个独立的对象，而是一个代表着血族的邪物，所以每每解读自己的举动都会不自觉和种族利益那些空而大的概念联系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所做的这一切，从来都只为了一段感情，一个人，而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种族。”
彻底解放的雅莉尔没有急功近利地上去就要开始动手，而是和教皇一样开始缓缓地向着对方踱步，双方的视线交锋在一起好像能够对抗出微弱的火花。
“事到如今居然还要用这样的借口。”
“这不是借口。”
雅莉尔意识到对方貌似打算激怒自己然后让自己率先露出破绽，所以现在她只能重重地压着火气，不让自己先一步被看穿。
“那为何一个完美的她你都不想要而唯独钟情于一个残缺的她？”
教皇的话让雅莉尔彻底顿悟了两人之间是没有可以交流解决问题的余地了，或许在这些一辈子鞠躬尽瘁的人眼中，这些儿女情长的感情就是世俗的诱惑，是应该被鄙夷的东西。
于是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所爱的人就像工具或是获得欲望的机器一样可以替代，可以更新迭代甚至是一步步达到完美。
多么可笑，满口神爱世人却连爱的对象都能够轻描淡写地替代。
“因为无论你能给我多么完美的她，多么爱我的她，这一切，无非只是那个原本的她的替代品。”
教皇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原本的她和完美的她如果让自己来选择那将是毫无悬念的，可是面前这个一步步向着自己靠近的血族却似乎有着另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
“如果你认为，这份情感只是喜欢，就太单纯了。”
我是第一次知道了喜欢和爱的区别，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哪怕是不完美也是无可替代的。
莎蕾娜，这是你给我的答案，你让我明白了对一个人的情感究竟是如何一步步，从厌恶到喜欢，再到深深的爱上，其实答案很简单，那是因为你给了我回忆，你的温柔和你无偿给予我的美好都成为了你和我之间无可替代的回忆。
那些回忆出自于你，也将永远在我心底和你有关，于是你不在是一个单纯的你，一个可以被替代的你，而是一个满载着你我之间回忆的你。
哪怕你有些小毛病，你总是爱拿我寻开心，总是胆小看起来笨笨的，可是这样才是完整的你，原本的你，我所珍视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不可代替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