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奏响了向这人间污浊肃清的审判曲,而将这场审判付诸于实践的就是这位站在世俗教会顶点的教皇,那顶高耸如山的教皇帽此刻正巍峨地屹立在他的头顶,既像在昭告着某种不可侵犯和接触的威严,也像一面凝聚了人间一切辉煌与苦难的墙壁。
此时他的身后有如升起了上百轮虹日一般耀眼,整个以马内利的子民们都可以向着这座教堂投来匍匐着的崇敬目光,而却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胆敢直视这道圣光。
因为那是足以夺去太阳光辉的力量,仅仅是被这束充满暖意的光辉包裹着,信徒们也已经发自心底地对神明感恩戴德了。
而此时亮如白昼的大教堂内部虽然残破不堪,但也在这难以直视的光芒下如同黄金浇筑的一般辉煌灿烂,好像凭借这光芒中心的教皇就可以照服黔首般地雪净整个教会数百年的历史一样。
“这是你所配不上的审判,邪物,在你化为灰烬之前我要代表教会声明。
你从来都没有湮灭在圣光下的资格,而让你攫取到此的是你体内被玷污的圣女之血。”
教皇的身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黑云挡在光芒的中心,而且伴随着时间都流逝他的整个人都好像于那光融为一体,雅莉尔在教堂的另一端几乎睁不开眼睛,那怕合上眼皮也还是会被强光穿透,于是只能举着大爪子缓缓向前走去。
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些什么?圣女的力量完全就被这样浪费了。
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好好谴责教皇时,她就后悔了。
“现在,把这当做恩赐吧!”
神圣的制裁终于降下了,就像太阳之神的垂泪,或是光明之神的脉搏一样,所有的光芒汇聚而成一条巨龙似的长虹不遗余力地倾注在了他的前方,汇成洪水般的光流。
而在教皇的前方就是一位在光明之下无处遁形的邪物,她的身形即便加上了巨大的翅膀也还是和这道光芒的长河相形见绌,就像一只巨大的蟒蛇甚至是长龙被一只带翅膀的娇小蚂蚁拦住了一样,让她心中甚至都不自信地升起了一阵绝望感。
会死的吧……那怕有莎蕾娜的血。
但……在放弃之前先想想自己会回到的那个臭水沟一般的处境,她有顿时生出了一种勇气,而且开始斥责自己先前的懦弱。
因为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松懈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自己无论何时都是做好了为了莎蕾娜付出一切都准备的,刚才居然会想要退缩真是不应该。
“那么……”
雅莉尔深呼吸了一口。
“拿出名为「一切」的筹码,去赌我们的未来吧。”
浑厚而贯穿世界的碰撞声炸响在了整个教堂之中,光流被一个沙砾一般的漆黑身影豁然一分为二,成为了两道向着她身后消散而去的光束。
而几乎是对撞上的一瞬间,她那纤细的双脚就已经踉跄了不止一下,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艰难地站定,巨大的黑爪子上凝聚出一个又一个或漆黑或血红的法阵,然后再神圣的冲击之下化为灰烬被百川奔流般吹向身后。
在震耳欲聋的碰撞和破碎声中,她的视线被光亮所包裹,耳畔似乎被重重撞击了太阳穴般耳鸣了许久,而就在那耳鸣的回声之中,她隐隐约约听见一个春光般地声音。
「致我最亲爱的大猫猫,
很感谢你为了我做到如今的地步,我从没想象过能被你如此眷恋着,能值得如此美好的你付出这些。
非常非常感谢你哦,其实你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我不会因此不爱你,更不会因此恨你,你一定要记住,只要你幸福,我也就幸福了哦。
在未来的日子,你还会有春天,有夏天,秋天冬天,也会有太阳和月亮的东升西落,你身处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唯独变的只是我而已。
我本就是世界之外的人,能在这个世界遇见你,爱上你,我很幸运,很幸福,所以呀……
雅莉尔·格萝维娅小姐。
我可以请你为你的未来留一个位置吗?——给我的位置——一辈子的位置。
让它变成我们的未来。」
那是一位被称为邪物的血族的觉悟,即便她的声音在神圣的洪流之中无法被分辨,无法被听见,但她的脚步一点一点,从难以站稳到逐步向前,一点一点。
她走过的,好像从来都不是一条普通的路了,而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在自己一生的故事里,开辟了一条留给另一个人的时间,另一个人故事的道路。
而现在,她的声音逐渐清晰,即便只有那被藏匿于某处的少女才可听见,但也足够在响彻整个未来了。
“莎蕾娜,我的故事里,永远,永远,有你的位置。
而我们的未来,我会用我的一生陪你去见证。”
雅莉尔的脚步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一边扇动着翅膀一边奔跑着向前。
于是神圣第一次在邪物面前低了头,来自远处的诧异声成为了破晓前的报幕。
“什么?!不对,为什么抽取的力量被限制了?!”
身后全负荷运作着的法阵开始停转,罢工,就像生锈的机械一样一点一点冷却似的失去了那使天地重拾白昼的光芒,最后成为了黯淡的星光只能微弱的闪烁着。
而最后吹灭这星点烛火的是雅莉尔翅膀所掀起的雷鸣般地沉闷风声,流风触地四散而去,掀起的尘土好像在为她送行。
于是她自残骸和尘埃之中振翅而起,向着圣女像的至高解脱一切舒服般地飞去。
这一刻,月色即为烈阳,迎接着一段未来的新生。
这一刻,黑爪化作玉手,破除一切地捶打而去。
法阵尽数碎裂,如同此刻漫天落下晶莹的飞雪一般,折射着耀眼的血色光芒,而在那数以万计的碎片之中,每一片都映射着一位圣女正翩翩乘风而落。
白裙入怀,温玉般地娇躯再一次回到她所眷恋的怀抱,两张脸亲昵地面对着,不过光怪陆离的光芒之下她依然沉沉地深眠着。
“欢迎回家,莎蕾娜·伊塔娜媞。”
“不!你不能!你没有资格!混蛋!十字军还未出征!人类的一切还百废待兴!你不可……”
“肃静!圣女仍在好梦。”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已经足以说明雅莉尔的态度,随后,她的视线甚至都瞥一眼地上歇斯底里的教皇就抱着莎蕾娜乘着月光回到了高天的夜色之中。
身后的一切都已经听不清了,风声,雪声,教皇的怒吼,听不清,自然也不重要了,巨大的翅膀在暴风雪里以直线极速地穿行着。
不知道是到了这阴云的边缘抑或是这场彻夜的暴风雪终于打算消停了,雪花变得清软和柔和,像冬日的白花,落在雅莉尔脸颊上让她觉得十分清爽。
也就是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开始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感觉吧,或许说她的爱意就像这雪花一样,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好好地用心去体会,而现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爱已经成为定局,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去爱的事了,或许我也会有一天把这份幸福当做习以为常,但是只要回忆还在,她还在,这些数不尽的温柔和浪漫就会成为我的墓志铭吧。
她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几乎在身后产生了无数个气流的冲击,而在她的怀里,那巨大的爪子又一次出现了,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对抗什么而存在的了,而是为了怀里的温暖和幸福遮蔽风雪而存在的。
她看着几簇银发在风中凌乱的莎蕾娜轻轻地笑笑,抬眼看着前方,而那抹笑容却迟迟没有消散。
“今晚,是新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