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莉休梅拉这孩子不一样？”
“你是目击者，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浑厚的男声里带着严厉，好像在这春天的乌云下响了声闷雷，春天的雨就是会多一些，雷自然大概也不会少。
“但愿这不会给她的身体带来什么负担……”
“这些事我会有分寸，去忙你的吧，后面带她来一下。”
……
那天淅沥沥落了雨，好像是天空也才刚刚从冬天解冻一样往下不管不过地浇着水，不过雨再大也只是窗外的嘈杂，医生姐姐轻轻拉着莉休梅拉的手，洗的干干净净，捏的似乎比平时钟些。
“等会儿进去别害怕，姐姐在外面陪妹妹，好吧？”
她说着，这才记起把身后的妹妹从脚后面露出来给她望一眼，见到两人相视一笑，她的心也就算是落了地挤出点小抹了抹两人的脑袋，拍拍莉休梅拉的肩给她送了进去。
办公室的门是关上的，关的犹豫且轻巧，是不舍的味道。屋子里不算昏暗，再这样连天都是昏沉沉的日子也还算亮堂的，但就是让人觉得明快不起来，好像光照着的每一个地方都写满了压抑。
屋子中间坐着一个花白头发，头顶十分成功人士似的是个地中海……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是找了把凳子坐的和莉休梅拉站起来一般高，好让两人之间可以很亲切地平视。
“小朋友是叫莉休梅拉是吗？”
她点点头，依然徘徊着不敢往前，小小的身子夹在玄关处的过道里，像是站在一只巨兽的嘴边，看的人甚至有些揪心。
“走近些呀。”他和蔼地笑起来，朝她伸伸手，宽厚如土地般的手掌朝上，轻轻地招了招。看到莉休梅拉动起来，从那个巨兽的嘴里出来走到灰蒙蒙的天色下才又笑嘻嘻的说：
“嗯，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呀，哈哈。”
他的声音不像春天，没有那种让人一听就很想接近，很想接触的感觉，有的，反倒是有一种熟悉感——和昔日木墙外大人的声音一样。
“知道叔叔找你干什么吗？”
摇摇头，眼神像是被打了钉子似的挂在他身上，看得出来，那是警觉地神情。
“叔叔这次呀，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小莉休梅拉是个很厉害的孩子。”
他竖竖大拇指，也不在强求莉休梅拉靠近他或者像那些正常孩子一样能和他亲切地面对面放松下来交谈，于是便接着说下去：
“你可以治好病人的病呢！而且也不用让他们吃药，就像你妹妹那样！是不是很厉害？”
她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只是脖颈颤了颤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吗？”
“菈休梅拉，没吃药吗？”
她终于说出来自己在这件屋子里的第一句话，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冷冷的问题，好像一块不会化的坚冰，屹立在叔叔亲切和蔼的话语之中久久不动。
“……当然没吃，你妹妹身体很弱，我们不能给她吃。”
莉休梅拉现在算是彻底清楚了，原来菈休梅拉的病痊愈是自己的原因，先前的那些沉默和冷淡其实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而她有不敢问出来，只能就这么僵着，也全然没管那些问题。
“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着让她好起来。”
她才回答，可是这个回答并不是叔叔想要的，因为他知道如果只对一个人有用的疗法那就是没用的疗法。
“那你又觉得当时身上有什么感觉吗？”
他换了个问法，想要得到一点这奇迹的蛛丝马迹。
“难过……不知道了……”
……
这场无果的对话终于还是结束了，莉休梅拉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只觉得好长好长，长的好像自己都要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最后和妹妹团聚后医生姐姐又被叫了进去。
随后的事就和往常大不一样了，她被医生姐姐带去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和她一样的黑白制服，小小的看起来莫名可爱，当然，妹妹就没有，只能远远的看着姐姐逐渐变得靓丽，连想要扑到她怀里都觉得有些犹豫。
到最后即便是姐姐想要抱自己，她也会可以避开自己的脸还有脏手，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整天被姐姐抱着睡觉，看着姐姐的衣服一天天因为自己变脏。
她的生活开始有了两种，一种是姐姐在的生活，一种是姐姐不在的生活，菈休梅拉没有像姐姐那样被视为邪物，但或许是从小到大她们俩都是在一起被骂熟了，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些人缺一个挨骂的对象，于是菈休梅拉就顺理成章。
她记不清这些日子，只记得这些日子里自己开始经常哭，而且都是躲着姐姐哭，然后晚上也睡不着，不是因为失眠，而是因为只有晚上，姐姐才会安心的在自己身边，如果拿来睡觉就很浪费了。
她记得清的，还有这段日子是如何结束的，那是个明媚的早晨，这里很早就响起了忙碌的声音，一个女孩，比自己还小，还可怜，菈休梅拉甚至觉得她像一只蝴蝶。
最让她奇怪的，是女孩白色的头发，眉毛睫毛，皮肤，就连眼睛，也是一种极为梦幻的粉色。
“那是怪物吧？！”
“好可怕，想死掉的人……”
“动起来好恶心。”
菈休梅拉远远的缩在墙角望着她，最后她也转过头，无法看清的视线里于是就多了一个暗暗的姑娘，看不清是笑，还是怎样。
好漂亮……
菈休梅拉几乎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她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孩，也很喜欢她，但或许喜欢的她的原因是因为她被姐姐负责特殊照顾了。
这样三人就经常在一起，莉休梅拉，菈休梅拉，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白色女孩。
时间总是最有力的力量，无论是对于事物，还是心灵，三人脸上日渐带笑，笑脸在那张白花花的脸上亭亭动人，那或许是菈休梅拉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候，姐姐在，春天在，那个很漂亮的女孩也在。
“我第一次，这么喜欢活着。”
她对那个白女孩印象最深的是这句话，好像之前她都不喜欢活着一样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活着呢？小菈休梅拉想不明白，但也没多想，就是这么玩着，笑着，甚至很多时候都没有在玩，只是三个人静静地躺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孩子救得人越来越多了。”
“没必要用欣慰的语气，她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
“嗯……那减少药物的事？”
医生姐姐话锋一转，这是她最在意的事。
“已经在做了，莉休梅拉的能力又没有成本，而且立竿见影。”
“但这是巫术……而且不稳定……”
她不是个思想保守的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怕就怕那些孩子们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的父母不知道。
“保密就好，不稳定……备用的药缓解一下，总有稳定的时候。”
……
于是就这么回去了，医生姐姐没争取来什么，其实回头一想，自己也没什么一定要争取的东西，只是看着莉休梅拉这孩子一次次用巫术救人，她总有种心有余悸的不安。
这份不安终于还是在有春末爆发了，一家的父母连带着一些大抵是亲戚的人劫走了一个孩子，说是不愿意被巫术玷污，当时事情不算小，莉休梅拉差点遭了毒手，回来抱着两个妹妹哭了一整晚，吓得不轻。
“你不许救我们！谁也不许救！我们吃药就好，要是敢用，我们就弄死你们三个！”
年龄最大的男孩子这样说着，大概是十二岁的年纪，长的很讨大人喜欢。
后面的几天，医生姐姐总是爱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冰凉凉的出出进进，成火，成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