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莱不解地站在厨房边上的梁木边，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扑朔迷离的魔术表演一样，见哥蒂瓦傻愣愣地耸着肩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笑什么笑？有病……”
有病啊的啊还没出口，她忽然茅塞顿开地理解了哥蒂瓦的笑点到底在那里，接着脸刷的涨红，从脖子到头顶皮肤都变得红彤彤像是喝多了一样。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个笨蛋！才没有想你！居然把我都绕进去了！你欺负人！”
似乎是吼着吼着发现确实是自己蠢，居然这么简陋的鱼饵都会上钩，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做生意的，两只手捂着烫呼呼的脸，自知理亏，但是气势没输，还在耍着赖。
“……”
哥蒂瓦像是忽然间耳朵失聪了似的，对身后来自伊莱莱的吵闹和动静一概不理，嘴角依然勾着点难以察觉的笑容，果然，她的沉默被当做了蔑视和不屑，惹的伊莱莱气的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接着等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伊莱莱闹累了喘着粗气垂着垂着双手在原地歇息，刚才在她身边不知道用这副踮着脚才能够到她头顶的身子，对着大腿输出了多少绵软无力的拳头。
厨房终于安静了，只有哥蒂瓦把煎好的各种肉排放到盘子里温文尔雅又让人食欲大开的声音。
她一边挤着新买的酱汁，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语气和旁边歇息地差不得的伊莱莱小声挑逗了一句：
“没想到，你还挺在意的嘛。”
伊莱莱见她一只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骂惨了不敢开口敢怒不敢言，心里还有些得意混合着担心滋长着，但现在自己那些多余的关心和担忧都好像在这句话里被轻描淡写地击溃了。
果然，哥蒂瓦这样笨蛋从来都不用给什么好脸色，也不用心软。
“你！你！你离我远点——！”
伊莱莱一边后退一边眼神涣散满脸羞红，指着哥蒂瓦的小手幅度明显地颤抖着，就像面前的不是让自己心跳加速的哥蒂瓦，而是一个双手染血的凶手一样。
不过两者大差不差，对于伊莱莱而言，哥蒂瓦的确毫不留情地抓住了自己的那颗心脏，让它跳动加速，剧烈，随随便便的一言一行都好像能把这颗心玩弄到欲罢不能。
“唉……这一大把年纪在店呢吗这种玩笑都开不起……”
哥蒂瓦嘴里犯嘟囔，毕竟在她的认知中别说伊莱莱这样六七十岁阅历的了，就算是三十出头的都基本是成熟知性大姐姐了，或许精灵就是心智成熟慢吧，不过也挺可爱的……
哥蒂瓦看着伊莱莱躲在大门外面的影子，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能够完全让哥蒂瓦以为自己其实跑远了，然后心里担心焦急万分，但实际上偏斜的晚日将她的影子拉长成一抹倩影，有些笨笨地从门框边倾斜洒落，就在屋子里最明显的位置，打翻的墨水似的被哥蒂瓦尽收眼底。
不过看透不要说透，比起怎么去调戏小姑娘，更加重要的是如何掌握分寸，这一点上她和莎蕾娜有着知音般的默契。
于是她干脆不逗伊莱莱了，把两人份的晚餐摆好，没等一秒就开吃了，一边吃一边用余光望着地上那滩墨色的影子。
“嗯~果然这家的牛排就是品质好！”
屋子里故意被叫嚷很大声的夸赞惹的屋外那方影子很傻地微颤了一下，接着门口就传来一阵咕咕的可爱声音，哥蒂瓦嘴角的笑容也不自觉扬起了几个幅度。
“就是可惜，某个人跑的没影不知道回不回来……唉……”
伊莱莱靠在外面抱起手还堵起气来了，这可是自己家，怎么可能不回来？！
“自己真的好对不起她……”
本来还想听听屋子里的傻话反驳一下找找乐子，可是当伊莱莱侧耳听时却听到的是这句清晰无比的话，明明是温柔和煦如春分的语调却像春雷似的在她的耳畔猛的撕裂开一道透着光亮与温热的裂隙。
“不应该和她开玩笑，拿她寻开心，现在惹的人家生气。”
哥蒂瓦不愧是演戏剧出身的，遗憾和歉意融进了这些话语里旋律似的绕树三匝绕道门外伊莱莱的耳畔，让她一时间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好对不起她，要是她能回来原谅我的话以后一定乖乖的，不和她开玩笑，听她的话。”
伊莱莱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过别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虽然在她的视角上看这是背地里的话，可是背地里的话不都是坏话吗？不应该骂自己说自己的不对吗？
反正自己没少干这样的事，对哥蒂瓦更甚。
可是……
可是她在和我说对不起呀……这个没心没肺的乐子人在和我说对不起呀……
不对！对不起也不是没人和我说过，很多人都说过对不起，比如一些没规矩的顾客，自己认识的人，例如西尔芙，还有那些笨呼呼弄错订单的服务员。
这些人都和自己说过对不起。
伊莱莱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可能揪着这么几个字不放。
明明都是对不起，但凭什么从这个自己十分见不得的哥蒂瓦嘴中说出来就会这么具有杀伤力，几乎让她整个大脑和记忆都用来思索。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哥蒂瓦正在一点一点往她心底那根最底层的线逼去，而现在距离让自己破防只剩下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不回来的话只能我把牛排吃掉咯。”
话音未落，门口的黑影倏然闪动，好像一直振翅而飞的乌鸦扑腾着就往屋子里进来了，哥蒂瓦坏笑着看着那个闯进来的身影，低垂着头，看样子羞耻极了，刷的一声回到座位上，好像她原本就在那里一样自然。
哥蒂瓦倒是很给这孩子留面子，没有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正巧自己盘子里的也吃的差不多，于是便收拾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接着端起盘子故意绕了餐桌一圈。
她知道低头闷声吃东西的伊莱莱正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于是用一种很轻松的慢悠悠的步伐来到伊莱莱身后，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简单的把手放在她顶着乱乱绿头发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欢迎回来。”
都不用等着看伊莱莱的反应，哥蒂瓦一直秉承的是真猛1从不回头看脸红，所以也不管她如何，径直回到了厨房洗盘子。
她知道，这一次，不能着急，要慢慢洗，让机会的种子有足够的时间生长，长出她想要的果实。
“啪嗒——”
伊莱莱的盘子发出了和叉子碰撞的声音，种子开始发芽了。
绿头发的小姑娘其实心底现在乱糟糟的，不知道应该对哥蒂瓦什么态度，只觉得刚才那些话很不是滋味，堵在她心里呼吸都顺畅不起来。
她想和哥蒂瓦道歉。
无论是什么原因，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愿意服软，自己之前对别人可是更过分都没说过道歉过。
忽然发现自己好恶劣……
她挪动着脚步，犹豫之中既有对哥蒂瓦会做何反应的担心，又有自己难以低下头开口的自尊心。
等到她从纠结中缓过神，自己已经被两只蠢货脚送到了离哥蒂瓦只有几个身位的距离。
她下定决心，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哥蒂瓦……
你……摔痛了吗？”
慌了神，伊莱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再说些什么，刚才从床上摔下来时自己不关心，现在倒是假惺惺起来了。
“呃，痛死了！”
伊莱莱愣了愣，哥蒂瓦专心对着盘子的脸转过来一半，看到面前的孩子居然差点把自己这句假到不能再假的话当真了。
“你骗人！你都笑出来了！”
哥蒂瓦被留心自己的嘴角，露馅了。
“但是真的很痛啊。”
“那你说说哪里痛？”
伊莱莱忽然硬气起来。
“腰这里，没有身高到我肩膀下面，绿色长发，绿色眼睛，开花店的可爱精灵老板帮我揉揉的话一定会恶化的！”
伊莱莱站在原地表情拧做一团对眼前的人忽然间丧失了所有的多余情感，回到了一开始可以毫无顾虑大吼大叫的对象。
哥蒂瓦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