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平静地吃完了剩下的东西,莎蕾娜看着盘子里面条基本断的断散的散,见雅莉尔拿着叉子虽然可爱,但是却也笨拙地卷半天卷不起来,于是干脆捧着她的脸揉揉,腻腻地笑着干脆把盘子从她大腿上拿过来自己吃。
“我自己来啦,看你卷的累。”
可惜现在的雅莉尔就像是被泡在苦水一样,无论往里面灌多少甜蜜都力不从心,迎合莎蕾娜的干笑笑,心底满满都是刚才那些话,堆在一起发霉溃烂,在她那颗好不容易柔软的心又冷硬了起来。
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有关莎蕾娜的事自己都会想着去迎合,偶尔被欲望冲昏头闹腾一阵子换来的不是羞涩暧昧的关系,而是心底生根开叶的愧疚和不安。
这种总害怕莎蕾娜会失去的痛苦就像一点一点在心脏上蔓延肆意滋长的荆棘一样,让她连心动都带着血,带着痛。
或许真的是太敏感想多了,她对自己露出的笑里明明都是幸福,可是……唉……
“想什么呢?”
莎蕾娜在她出神的时候已经吃完了最后几口面条,连里面的配菜小番茄和西兰花都吃干净了,看起来很享受这次用餐,说完话就拿着白餐巾擦着嘴,满眼挤着笑望着呆呆的雅莉尔。
她察觉出那双春波般的晶莹里似乎掺杂了些阴霾的杂质,心里生出一点点担忧,脸上的笑从生动到凝固,最后变成和眉头一样地紧在一起凑近了点看着雅莉尔。
“没什么……感觉这家的鱼排有点咸……”
她生硬地转移开话题,拿着叉子在炸鱼排上面随意地戳戳,弄碎了一大片却迟迟不动嘴,头低着几乎看不见表情,莎蕾娜只能望见那细密修长的睫毛扑闪着,然后握叉子的手捏紧了些。
莎蕾娜抬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举起来在她低垂着的脸蛋上用手指轻轻揉揉地蹭着。
现在她只能承认,自己那些博览群书得来的恋爱经验现在半点用都没了,而自己建立于之上的自信,也一点一点,被雅莉尔此刻看不透摸不清扑朔迷离雾里看花的状态给崩塌坍圮了。
她一点都不了解雅莉尔,就算是了解,也只是一点傲娇的性格,一点可爱的本质,一点不顾一切的决心,除此之外呢?
作为一个爱她的人,作为一个和她确定关系的人,审视当下,没有半点对雅莉尔的认知,而心底一直认为的雅莉尔还一直处于那个三番五次不顾生命拯救自己的形象。
那已经过去了,而自己还活在过去。
雅莉尔觉得鼻头酸酸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莫名其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但就是控制不住,好在最后没有什么惹莎蕾娜担心的后果发生。
回过神来干巴巴地吃干净炸鱼排,然后深呼吸一下,仰仰头缓解一下长久低垂而酸痛的脖子,旁边的莎蕾娜眼里似乎也一点点染上了那种深远悠长的阴霾。
刚才雅莉尔那么多表情,那么多情绪,自己却只能象征性地伸一只手摸着她的脸,半句话都调不出来。
甜的话谁都会说,刚才买手环的时候她都觉得齁,可是两个人过日子哪里是天天都甜腻腻地泡在蜜里,比起这些,她现在醍醐灌顶地被现实告知了一个答案:
不会爱的人,是自己才对。
她看着雅莉尔吃完后也擦了擦嘴,这场晚餐用了多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两人再一次面对面对视的时候天的一边已经烧起了粉黛似的虚妄火焰。
满天堆着的粉云一个个像是灌了甜酒的棉花糖,成为了此刻无数情侣接吻,无数人表白的粉饰装潢,唯独两人此刻把本该缠绵的视线崩断,七零八落,成了面面相觑。
“想去吹吹风吗?”
“听你的。”
手依然牢牢地十指扣着,不过没有很欢快地甩起来,少了些莎蕾娜该有的雀跃,肩并肩来到了木质围栏边,把视线和注意力暂时从迷雾似的对方身上拿开,扔到楼下那些逐渐聚集和热闹起来的人群。
位置中心广场的彩带不知何时收起来了,一些街头歌手还有艺人纷纷挤进来,没人阻拦,就让这些来自街头巷尾沾满烟火气的艺术家们一头扎进人海,翻腾着暖黄的夕光为这一场人间添上属于浪漫的水彩。
几楼之隔,恍如隔世。
木围栏很宽,还有些高脚椅子可以坐,上面刚好可以让莎蕾娜小猫似的趴在上面伸着头看下方的绚丽,高远清冷的昏风吹不到下面的暖意,而上面的两人此刻都卷在这早春的凉意中,身不抖而心颤。
沟通起这一欢一寂两个世界的唯有那纷繁富丽悠长动人的乐曲声,世章凡曲一般入不了圣女的秀耳,唯独那断断续续好似拨动心弦而歌的吉他弹唱让她恍惚了心神。
「戴着“情诗”的姑娘,你的心是否被“约定”虏去?」
「且忘了他,因为我无期的爱,胜过甜言蜜语的约定。」
……
「我要让那号令时间的神祇,到我入土为安时的身躯里,捧出我已死的心,让你看看,好好看看,那里面是唯一关于你——怎样的光景?」
……
曲调悠扬,有几分美式乡村的味道,像是穿过狭长街道而席卷去热浪的快风,在一众或破碎,或缠绵,或声嘶力竭的情歌中显得是那么清新而脱俗。
她很喜欢,或许……
莎蕾娜拾起那流连繁华的目光抬头向自己的右边偏头偷看,听完这首歌自己心情还算轻快了些,她想看看雅莉尔的反应,不过卷入她秋水的光景,没有淡然的笑意,也没有哪怕一丝轻松的释然。
有的只是在那混沌相融的橘赤天幕作为的背景中,有一张油画似的完美无瑕的侧脸,湿红的眼角,闪烁的羽睫,以及秋波婉转浸润的温红瞳孔。
莎蕾娜还是没说话,她想安慰雅莉尔,想打消她的一切顾虑,她宁愿为了让雅莉尔开心起来做任何事,但话到嘴边始终卡在喉咙里。
她果然不会哄人,能哄好的,其实都是雅莉尔设计好让自己哄的,遇到真情况了,半句话都蹦不出来。
她不知道雅莉尔心里想什么,顾虑什么,惦念什么,然后又因为这份琢磨不透,自己也想,自己也顾虑,自己也惦念。
最后两人都只能避重就轻,开口就是无关紧要。
不过莎蕾娜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些问题不是外人的原因,问题出在两人身上,她也能或多或少感觉到,雅莉尔的问题来自于自己,而自己问题又来自于雅莉尔……
她会累吗……
莎蕾娜现在多想那歌里面最后一段词所述之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让时间的神祇把自己死后的心脏拿来给现在的雅莉尔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有多爱她,然后彻底让她不用一天提心吊胆的。
唉……什么情感大师……雅莉尔明明都还是自己的初恋,初吻是她的,第一次是她的,自己有关爱的第一次好像都是关于她的,所以雅莉尔很重要,她不能失去雅莉尔。
那怕一点半点都不行。
“莎蕾娜……”
“我在。”
晚风卷携着天边的橘黄散落尘世,让一切浸泡在氤氲,暧昧,和花天酒地的浪漫之中。
绵软的凉意缭乱了两人的长发,给迎面对上的视线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纱雾般的朦胧。
“我想回去,好吗?”
对视的眷恋在雅莉尔率先低垂下的视线中结束,从期待到试探,再到失落与惶恐,被人要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而雅莉尔只用了明眸相望的一瞬间,洗净了心酸。
“那就把玫瑰放着吧。”
“嗯?……好。”
莎蕾娜的嘴角被沉甸甸的惆怅压下去,只是轻飘飘地扬起一刹那便被压回去,接着就满心杂乱地望着雅莉尔把玫瑰放在了落日和勾栏的怀抱之中。
那是浪漫的孩子,于是便还给夕阳和人间烟火,而两人现在徒有满地细碎的冗杂,以及满心不知何物的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