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存在一种认知侥幸,即使世界上倒霉事儿有那么多,他们总认为不幸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但世界上的人也那么多。
生老病死,爱憎离愁,鳏寡孤独……不论时间长短,有一样早晚得找上你,你避无可避,只好受着了。
受不了就找根面条,往房梁上一吊算了;承受住了,那生活还得继续。
此时苏幽内心煎熬着,无法做出抉择。
当下的处境,到底该怎么办呢?
要是按照苏幽自己的想法,以普遍理性而论,自然是赶快跑得远远的,远离是非尘嚣,之后再做打算,从长计议。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救人?算了吧,这种情况,不落井下石,苏幽都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贴上圣母的标签。
毕竟某些事情并没有发生,即使是一个心存恶念的人,以他未来的犯罪行为作为罪证,导致现在的他受到制裁,这说不通。
苏幽不觉得自己有随便审判别人的权力。
而且作为一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当代人士,苏幽做过的最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杀生行为,就是拍死夏日里嗡嗡乱鸣的蚊子罢了。
别说让她杀人,就是踩死一只活蹦乱跳的蟑螂,她觉得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可是!可是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炽热、来自灵魂深处强烈的悸动,让苏幽驻足难退,促使她想要……想要……
就在小狐狸呆呆发愣的间隙,趴在地上的男人眼睫毛微颤,费力地睁开了防寒镜下一双瞳孔扩张,无神而散漫的眼睛。
“嘤——”吓得苏幽浑身毛发直竖,一蹦三尺高,向后跳去。
落地后,小银狐伏低身子,做攻击状,但四肢小爪子颤抖得很厉害,带着根本就不属于来自苏幽本身意识的惊恐和畏惧。
他醒了,他醒了,快……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什么。
“……救……救命……救我……我什么都……”
男人好似意识到周围有什么生物的存在,艰难地张开冻僵的嘴唇,发出细弱蚊嘶的求救声。
苏幽脑海中灵光一颤——有危险!
那人回光返照般猛地抬起一只手臂,冲着苏幽的方向,带着手套的食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霎时间,根本来不及后退,即使间隔十几米处,苏幽立刻感觉到有某种无形的东西缠上了她的一只前爪。
那只前肢突然就失去了知觉,不受她控制了。
苏幽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上。
他一直在装作昏迷?守株待兔,这是个陷阱?怎么做到的——这种手段是某种异能,还是什么科技狠活?
不对,不对……
靠!黄油里除了展示活塞往复运动,别的信息能不能再细致点,好歹把世界观补齐啊!!!
苏幽的那只前爪胡乱扑腾,带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去,向着那个男人的方向。她拼命地按住那只不受控制的爪子,在雪地里翻滚、挣扎。可惜无济于事。
她距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近——十米,九米……七米,五米……
命运……开什么玩笑!
苏幽一狠心,张嘴冲着那只失控的前肢咬去。
小银狐的尖牙锋利,瞬间便穿肉透骨,汩汩的鲜血从嘴角涌出,苦涩的铁锈味充斥着喉咙里的每一处角落。
苏幽的身形慢了下来,渐渐停下了,停在了距离男人大概三米左右的位置。
那只前肢不正常地扭曲着,中间的臂骨被咬断了,然而前半段那断开的肢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着。
好生可怕!
男人此时似乎也并不好受,估计因为体力不支,擎起来的手臂僵直,一颤一颤地下落。他咬着牙,额头暴起青筋,脸上有种疯狂的神色。
一人一狐,僵持住了。
……
山间的厉风,是送葬的号角,是刮骨的尖刀。
夜,完全黑了。
最终,男人率先坚持不住了,颓然垂下手臂。
四周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慌。
他不明白自己的体力为什么流失得如此之快。从踏入雪山的第一步开始,他就莫名感觉异常的疲惫,仅仅卧在雪地里半天的功夫,就叫他全身麻木不已、困倦酸痛,就连自己发挥异能的效用也不及正常状态下的十分之一。
即使与那些肮脏的贱人们奋战到天明,他也绝不曾有过此时一般的无力感,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妖魔恶鬼,附在自己身上,不停地吸食着自己的生命精元。
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自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异能者,尊贵至极,高高在上,人上人的异能者!怎么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绝不可能!
对……对!还有雪山的纯洁精灵——她是善良的、包容的,她是无私的、伟大的——她会救我的,她一定会救我的!
那个人说过,雪山的美丽精灵,她幻化成了一只小狐狸的模样,她无邪而天真,最是见不得人受苦受难。
她会救我的,她一定救我的!我看见了,我看见她了!她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
即使我伤害了她,但我没有恶意……只要我向她求助,她一定会……
男人怔住了。
他漆黑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那是一双金黄色的眼瞳,闪闪发亮,像是救赎的天使,却带着冷漠和仇恨的焰火。
男人耳边响起了急速的破空声,急速朝他袭来。
“不……”
……
苏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她甚至根本没有在意自己为何突然能双足直立起身。
胸腔里的那股炽热和悸动完全淹没了苏幽本身的理智,她拖着晃荡无力、像条烂麻绳似的左手,右手握紧了那根散落于一旁的登山杖,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
她挥起登山杖,带着咬牙切齿、刻骨铭心的恨意,向着那个男人的脑袋砸去。
寂寥的山间,爆炸开了男人凄厉的惨叫。
“啊……美丽的雪山精灵……为什……啊……”
“吕洞宾跟狗!”苏幽兀自嘟囔着,清脆悦耳却格外冰冷的少女声与击打撞击产生的闷响伴奏在一起,“你先动手的,我这是正当防卫!”
“什么……”
“东郭先生与狼!”
“……不该是……这样……不该……为……”
“郝建儿和老太太!”
“……啊,住手……贱……”
脚下先是传来求饶声,再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接着又是声嘶力竭的哀求,最后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沉静了。
一如在那黄油作品中,银狐小姐赤裸着身体,跪在他脚下,绝望地哀求他放过自己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