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两旁忽然多了不少守卫,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端起长刀警戒,然而所有的守卫都没有理会我,齐刷刷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大声喊道:“恭迎吾王!”
我和傻鸟对视一眼。“差不多快有二十年没见到他了,”傻鸟的口吻居然带着怀念,“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变老?”
“你还怀念上了?不如想想他把我们迎进来到底想干什么吧。看两旁密密麻麻的守卫,这家伙排场还挺大。”
傻鸟正想开口,王座的方向传来充满磁性的话音:
“小猫咪,还有那边的森林之子,真是久违了……欢迎来到我的宫殿。”
守卫群安静下来,王座上逐渐出现一个人影,是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的英俊男人,通体金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只在锁骨和**处有一些遮挡用的装饰,气场的确配得上“沙漠之主”的称谓。“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是指,我和那边的小猫咪。”
我和傻鸟对视了一眼。“或者应该说觐见?”男人说,声音比刚才清晰不少,“毕竟我是王,而你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动物’。”
“现在应该不兴老一套了,我的王。”我讽刺,“你视我们为臣民,我们却有掀翻你的不臣之想。”
“你们做不到的,因为我是王。”
男人笑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有魅力,这男人该死的帅气。周围的守卫因为他的笑容蠢蠢欲动,想把我们拿下,但他做手势制止了。“我是王,所以我说很多事情不存在,就是不存在。”
我还想说话,傻鸟伸出翅膀示意我停下。“我知道你手上除了那把蓝色的刀,还有另外一种能力。”男人不知怎么看出了我已经刻意隐藏起来的长鞭,“我也的确挺在意,不过没关系——”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大殿的大门走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银弹赫亚最先迈步走进,靠在柱子上,冰冷如刀锋的目光紧紧锁定我们。圣园花后没有走进大殿,她轻笑着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这两个人无疑封住了我们的退路。“叫他们来没有别的意思,小猫咪,作为王,我有足够的诚意。只是,我想为我们的谈判增加一点筹码。”
“谈判?”
“是的,谈判。”男人说,“作为沙漠之主,这片沙漠,同时即将是这片森林的主宰者,我对你的实力表示充分的认可,并且认为在你的另一个能力没有弄清之前,不宜轻举妄动。且问你一句,英勇的猫咪,你认为这片森林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
沙漠之主抛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如果我们不加干涉,那森林最终会成为你的奴仆,消失在世界上。”我说。
“实际上只说对了一半。”男人说,“就算我恪守本分,不对森林下手,森林迟早也会消失在世界上。毕竟它占的面积实在太过微小,在这片大陆上只有沙漠才是主体,从古至今,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可辩驳。森林只不过是犹如绿洲一样的存在,产生和消失都是正常的。既然它会出现,那么消失也可预见。”
“这是诡辩!”
“真的是吗?小猫咪,你显然不够理智。”男人的语气变得轻蔑,“难道你真的就如此不明不白地杀了我的两位手下,奋战至今?如果你什么也不明白,你是赢不了我的,因为心虚的人没有力量,这和杀戮会遭到报应一样,都是森林的铁则。而森林的铁则一次也没有出过错,结束巨熊守卫生命的影子天行者就匪夷所思地败给了实力不如它的你。并不是你运气好所以才赢的,我的小猫咪,而是因为它本就该受到报应。”
我看向傻鸟,寻求男人说的话的真伪,傻鸟的眼神告诉我男人是对的。“所以我不明白的是,你究竟为何要阻止我呢?”男人接着刚才的话题,“暂且不谈你能否成功,你行动的力量之源是什么?森林迟早会消失,里面的生命有的会死亡——比如那些可爱的鸟类和松鼠——有的不会,比如那些灌木,它们会积蓄种子,等待下一次降水的到来。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你现在在做的事让人非常疑惑不解,也正因如此,我才想把你作为我娱乐的重要一环,作为王,我也不会因此道歉。”
我沉默着。“告诉我你的答案吧,小猫咪。”男人说。
傻鸟正想说话,男人弹了一下手指,土黄色的光圈凭空出现束缚住他,不让他开口。“你的意思是,我在干涉一些和我完全没关系的事,或者用你的话说,我多管闲事?”我开口。
“难道不是?”男人挑了挑眉,“表述很准确,小猫咪,我对你更刮目相看了。”
我皱眉,思考起来。一直以来的我是因什么走到现在的?这么思考的我,看到正奋力挣脱束缚的、嘴里还骂着一些不能写到书上的话的傻鸟,找到了一点点答案。
“因为,过程很重要。”我最终说,“我和这家伙,”指了指傻鸟,“在来路的最后一个林岛,看到一窝刚出生的麻雀,连同它们的家就掉在我们的眼前。这家伙连同鸟窝一块叼起,送回了树杈,刚刚当上母亲的麻雀妈妈围着我们又跳又叫,热情得不行。再往前几个林岛,我们见到过这里的虚拟模型,明白了森林是怎么出现的,又是如何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不管它最后是否会消失,这个美丽又生机勃勃的地方都曾存在,这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也许你要说一窝麻雀并不重要,但我想说,生命不论种类,拥有均等的重量。”
“我和你都身怀异能,”男人说,他这一刻才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立场,一种君主的、居高临下的姿态,“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寿命会很漫长,长到有可能见证森林覆灭,一片森林消失,下一片森林还会出现,你为何要执着于眼前的这片?过程固然重要,但过程如果太多,也就变得不重要了。所有事物都是如此:达到一定的数量以后,就会不再稀有。”
我从身后背着的苦修士衣袍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知道里面是什么吗?一些水果的种子还有松果,我用来喂养森林里的小鸟还有顽皮的松鼠。如果这片森林消失,这些鲜活的生命消失,我又要去哪里寻找这些会接受我投食的可爱的小动物们呢?如果森林不再,我想我会感到悲伤的,沙漠之主。”
“说到底,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男人更轻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仅仅为了那些一辈子也比不上我们一天的,渺小的生命?眼光长远些吧:森林存在,它们便存在;森林消失,它们便消失,这不过是一种再常见不过的共生关系的产生与消除,也值得你我这样强大的个体去惦记?少带着慈悲去看问题!”
“感谢你的忠告,但首先,我是一位旅者。”我说,“我在偶然间闯进了这座森林,作为旅者,我要做的就是心怀感激与珍惜地记住自己看到的一切美好景色,所以无论是小鸟,松鼠,抑或橡子树,松树,苹果树和梨树,都是我欣赏的对象,它们就是独一无二的,两个橡子已经是不同的橡子了,同样——我不认可忒修斯之船。”
“你让我有在和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说话的感觉。”男人叹了口气。
“这句话还给你,沙漠之主。”我拔出长刀。
“意思是没得谈?”
“作为旅者,守护自己看到的一切是我的责任。”我一字一顿,“所以如果你执意要用自然规律的名头破坏一切,那我们确实没得谈。”
“原来如此。”
男人话锋一转,“只是,如今的你们如果要开战,胜算是不是太小了点?你们要对抗我的两位最强手下,加上我的泥沙守卫,更别提还有我坐镇,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你这不是在威胁我吗。”我把长刀横在胸前,刀锋正对王座上的沙漠之主,还有他两旁的泥沙守卫,“不试试,怎么知道谁会赢?”
“也就是说,谈判还是破裂了。”
男人无所谓,从王座上慢慢起身,所有泥沙守卫一瞬间便面对我,只是殿外的花后和靠在石柱上的赫亚都没有动。“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身为王,杀死一个臣民无伤大雅。”
我和被困住的傻鸟被一大群守卫团团围住。他们每人手里都拿一个土黄色的光球,所有人将其汇聚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光团。男人站在王座前,扫了一眼守卫,我以为他是在思考下一步,结果他挥了挥手,下一秒,巨大的光球就打在还在和束缚斗智斗勇的傻鸟身上,快到根本难以反应。一声巨响,光球把傻鸟撞出大殿。于是包围圈里只剩下我一个。
看来沙漠之主是想逐个击破。我立起刀,谨慎地望着所有人。“提醒你一句,小猫咪,要死的人只有你。我还想着留着这只鸟继续当我的诱饵呢。”男人嚣张地笑。
所有泥沙守卫一拥而上,我擎起长刀,激烈的水流涌向包围而来的人群。
傻鸟被光球撞飞出大殿,好不容易才止住去势,眼见光球化为砂砾从空中掉落,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
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开战了还这么悠闲,很自信嘛,森林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