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林安平逐渐习惯了作为弟子的生活,并且也了解了立恒峰的大概情况。
果然如他所料,这是个非常破落的门派。
他这几天在立恒峰上转悠了好几圈,结果一个人影的没见到。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当林安平问她门派里到底有多少人的时候,秦之秋很神秘地比了个“哦耶”的手势。
“只有我们师徒二人?”
“如果算上院子里养的鸡那将会成倍增加。”然后她伸出四根手指了。
因此,在林安平来之前,打水煮饭洗衣喂鸡这等杂事,竟然都是由秦之秋那个妮子一手操办。
搞得她不像是修习灵气玄术的门派长老,而是个站能扛鼎坐撼寰宇的大力村姑。
大可以想象一下“立恒天女”身着襦裙……于月黑风高夜,抡斧劈大柴的场景。
林安平感觉那过于惊悚,所以现在一大半苦力活儿都被他包揽了。
因此,他如今每天的日常便是和秦之秋一起干完杂务后,看她练剑。
而林安平也不会闲着,而是会在这段期间里锻炼他自己体内的灵力。
虽然他这辈子没有什么欲求,但身上修得一点灵力,能施展一点依靠灵力驱动的玄术防身,也是必要的。
盛世虽太平,防人之心不可无。
“……呼。”
林安平深吸一口气,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伸出右手,在上面凝聚了一些灵气。一小团透明的风便开始旋转起来,吹动了他的刘海。
他的经验让他对灵气的操控早已炉火纯青。
只不过,十八岁时那修为尚浅的身体,让他体内的灵气储量和恢复速度都不尽人意。
还好有过往修炼的记忆。他目前已经轻松地突破了最低的一等“瑶光”,目前已经是二等开阳四阶的功力在身了。
依据北斗星辰“瑶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由低至高分为七等,再在每等由低至高内分七阶——这就是这个世界对修习灵气者的评级。
顺带一提,身为立恒峰主的秦之秋,现在大概刚入四等“天权”。具体是多少阶,他没问。
再往后的修习只会越来越困难,时间也需要更久。譬如往后的天字等,一阶便是数十年;但对林安平来说,这些都不成问题。
他现在前期晋升宛如大学教授回到小学写卷子。秦之秋那四等天权的修习难度,对他而言差不多就是介于初中与高中之间。
该碰的壁他早几百年前碰过了,现在只是温故而知新。
所以他的进步算是神速,仅用一周便到达了他人需花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程度。
要是有人把一周从零修到二等的消息散布出去,肯定会让整个天下震乱。
只不过修习太快,身体有些不太适应。每次他催动灵气都会头晕。
总之慢慢来吧。
“左边剑路有破绽。格住攻击后应纵斩,而不是旋身后撤。”
林安平散去了手里的风,从桃花树下打坐的姿势站了起来。
“师父,你休息一下吧。早餐估计已经蒸好了,可以吃了。”
不远处的秦之秋长叹一声。她望向林安平那背影,又想埋怨,又是好奇。
林安平根本连看都没看向她的方向,一直都在背对着她。二人之间甚至还有一棵桃树挡着视线。
但他说得竟然全对?
秦之秋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徒弟,而这个捡回来的小子才是她的师父。
“你怎么看出来的?”秦之秋拿着剑又空挥了几下,按照林安平方才讲的纠正了动作。“你一介凡人,竟然洞明了我的剑法?”
林安平摆了摆手:“弟子年轻不懂事,瞎猜着玩儿的。”
他心想这妮子的挥剑破风声听着就不对,不用看都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而秦之秋则满脑子嘀咕这臭小子有点东西。
“但我觉得,师父你今天的剑挥得异常得乱。”林安平似乎更在意这个。“是有什么心事吗?”
秦之秋挥剑的手忽然僵住了,不知怎的就心里梗了一下。
“我?我……”秦之秋脑袋冒烟。“可能是今天天气不好导致我风湿骨痛……”
“哦。看来得要多备点热茶吗……算了,我先去晾衣服了。”
“唔……”秦之秋支支吾吾,好歹是糊弄了过去。
林安平沉思了一阵子,然后没有再管她,径直走向庭后的洗衣房。
直到这时,她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把那些杂乱的想法从脑海里挥走。
只听到林安平的声音渐行渐远:“待会儿还得下山买东西呢。师父,你忘了吗?”
“啊?啊!”秦之秋忽然记起了什么。
直到他说起这句话,秦之秋才想到林安平这几天一直都没离开过立恒峰。
她今天要下山办正事,所以心里才那么忐忑不安,大清早地就起来练剑。
可她却忘了,之前答应过林安平,要带他去赶集。前天就说好了!
虽说带林安平一起去办完事再赶集也不是不行,但她终究不想让林安平刚入立恒峰就不得不陪她忙上忙下。
更何况……她知道今天的事,来者不善。林安平要是去了,他也不好过。
一想到这,她就如临大敌。上阵不得饿肚子,她不得不摆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回到屋里,坐在了那一笼馒头面前,心不在焉地吃着。
*
南海郡,立恒峰间。
他们这次下山之行的目的地,是五里外的乐昌城。
秦之秋说新收徒弟得开开荤。奈何峰上就剩两只母鸡,还得盼着这俩祖宗下蛋,因此作罢。
但她转念就说不行,说什么都得买点肉,再买几只小鸡回来养。
等养大了再让林安平走,至少让他走之前也吃顿好的。
林安平盘算了一下。等小鸡长大,那得多在这峰上待三四个月了。
他可没打算在立恒峰待那么久。
可看着秦之秋一边想着不知什么事情,一边哼唱着“烧鸡翼,我钟意食……”
他也就摇了摇头,压下了提醒她这一茬的心思;只是默默地跟在秦之秋的身后走着。
山间早春的空气湿润但不粘腻,很凉快。山路上绿色的翠叶透下点点光斑,照在二人的身上,山里的石壁间泛着茫茫的微光。
空气里有着泥土和树木青草的气息。秦之秋的鬓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蹦,在那叶间的阑珊下泛着薄薄的光芒。
这个妮子在一块一块的铺路石上,晃动着身子。有时甚至不小心会晃丢重心,林安平不得不上去扶着她,才免得摔倒。
这晃着晃着,竟也晃动了林安平那早已沉寂了的心情。
到底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笑着,只是悠闲地赶路?
南剑宗将他束之高阁。几百年了,像这样忙里偷闲的日子,一次都未曾有过。
就连经过山涧时,陪她一同翻动小石子,看着下面的螃蟹咕噜咕噜地逃进小溪,也让林安平眼前一新。
明明只是小孩子般的举动;他活了很久了,不该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才对。
他想不通,于是就懒得想了。
而当他回过神时,秦之秋竟跑远了,盯着一只带崽的母林鹿目不转睛。
让林安平意想不到的是,在和那小鹿崽对瞪了两眼后,秦之秋竟开始逐鹿玩……
然后被突然发飙的母鹿给拱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母爱的力量很伟大,别招惹带崽的玩意儿。”秦之秋把嘴里的带泥巴的草根吐了出来。“学着点,这是师父的训诫。”
“有幸受教,徒弟佩服。”林安平眯着眼,笑笑不说话。
“有慧根,不愧是我的弟子。不过此地不宜久留……”
她夹紧大腚缓解屁股闷痛,对着林鹿逃跑的方向投去了幽怨的眼神,挥手:“下山!”
林安平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在购物的清单上多加了一份跌打药酒。
……
路途虽长,但也不远。
一路上秦之秋都没停过话,咿哦咿呀得像个女唐僧;林安平虽心向清净,但原本有些闷的赶集路因此变得多了几分生气,他倒也觉得舒适。
可是,当二人远远地看见乐昌城那青砖城墙时,秦之秋那蹦来蹦去的脚步和喋喋不休的嘴却忽然停住了。
林安平没注意,直接撞到了她。
可她也没在意林安平的失礼,似乎在心里想着什么东西似的。
“怎么?是师父忘带什么东西了吗?”林安平摸了摸自己腰上挂着的钱袋。“钱在弟子这里。进城的通行牌,也在身上了。”
“和这些没关系啦……”秦之秋回过神来,干笑了几下。
“那就好。”林安平打量了她两眼。
她绝对有什么心事。
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家伙藏不住心里想的东西,有什么就全写在脸上。
现在她的表情介于“唉算了算了”与“老娘跟你拼了”之间。
但林安平没有多问。
在峰上问了一遍;她不应,那就算了。
什么东西都寻根问底,只会让人思考太多无谓的事情。
还不如让她放松一些,少添烦恼。
人生常乐,开心一点。
“走吧。”他用食指磕了一下秦之秋的脑袋,让她啊呜地娇嗔一声。“师父,咱们去买小鸡去。”
“啊……我、我当然知道!”
“弟子愚钝,从前未曾饲养过家禽。买回来以后,劳烦师父教我饲养的事项了。”
“别担心。为师可是专业养鸡户,什么肉鸡蛋鸡啃德鸡的,我都教你……”
秦之秋也被这一敲,从那种沉思的状态里敲了出来。
她先是唠叨了一阵,撇了撇嘴,再对着林安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幸好。她最后还是露出了那招牌般的开朗笑容,让林安平放心了不少。
她拍了拍她自己的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好啦,不说了,咱们买小鸡去!”
她拖着林安平的手,大步地向前走去。
脚步虽然没之前的轻快了,但林安平却感觉到她变得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