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之秋向林安平说话时，一个身着黑衣的修道之人向二人走了过来。
察觉到此的秦之秋没有回避，也没有之前的那种踌躇或是紧张。
她知道。
这次下山不就是为了跟这些断水峰的人见面么？
来者不善也好，自己这立恒峰摇摇欲坠也好。
她都知道，却也没什么办法。
但……
“我会想办法的。”
她只是轻叹了一声，然后便拍了一下林安平的脸，扯着他的衣袖，护在了身后。
“断水峰弟子，见过立恒峰秦峰主。”那黑衣男子向秦之秋微微鞠躬。
可他的神情却并没有动作那么恭敬。
那只是敷衍的客套，很自然而然的客套。
“断水峰的峰主已经等候多时。请秦峰主和……“那男子瞄了一眼林安平，然后便直接跳过了他。“随我来吧。”
“林安平。”秦之秋说。
“嗯？”黑衣男子挑眉。
“他是林安平，立恒峰内门大弟子。”秦之秋提高了声音。“他会和我一起去见你们的峰主。”
“这……”黑衣男子有些疑惑，但最后点了点头：“没问题。这边请。”
……
二人随他穿过了嘈杂的市坊。
全程秦之秋都没有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二逼兮兮，换上了一副林安平没见过的正经模样。
林安平明白了。
今天秦之秋带他下山，不只是为了购置生活用品。更重要的，是为了和那个断水峰的峰主商讨事宜。
他想起了方才进城时那个断水峰弟子说的话。
——听说立恒峰下个月就归我们的长老管咯。弱就活该被废掉！
秦之秋之前那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只是因为立恒峰目前的困境。
更是因为那困境已经变得愈发险恶，现在已经摆到她的脸上来了。
这次断水峰的人找秦之秋，或许就是动了对立恒峰的心思。
听秦之秋说，她的二师姐如今成了断水峰的峰主……当年能抢走立恒派的一峰，那如今她想再抢走立恒派的本峰，也不足为奇。
“很久以前，我的师父曾说过……”林安平心里暗自念叨着。“南剑宗，是为裁断这世间不公不义而铸的剑。”
这样恃强凌弱的事情，要是眼睁睁地在他的面前发生了，那他这五百年的南剑宗宗主，算是白当了。
虽然按他现在的修为，还未能够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断水峰叫板。
但作为曾经南剑宗的一员……
今天，就让他来看看这断水峰的宴请，到底是否公义吧。
在走过了数条街后，林安平和秦之秋随着那名前来迎接的弟子，来到了一家雅致的茶楼外。
这家名作风月亭的茶楼高约五层，屋檐下缀着不少红色的灯笼与提了诗的薄木板。
题诗板被吹动，发出了嗒嗒的响声，如同被轻风所摩梭。穿着华丽的侍者清一色都是年轻女子，正列队站在两旁等候。
茶楼里没有闲杂人等。
放眼望去，全是修道之人。
除了穿黑衣的断水峰弟子外，竟然还有其他门派的人。青色的道袍，紫色的道袍……细数起来，到场的一共有四个门派的人。
算上白衣的秦之秋和自己，已是五派了。
难道说……
“今天天倚宗下各峰的各位峰主，竟然都到齐了？”
秦之秋的话语证实了林安平的想法。
“闲来无事，只是来聚聚其他的长老。”蓝衣的女子对秦之秋拱了拱手。
“断水峰的楚应晴峰主盛邀，老朽怎能不来呢？”坐在茶楼席中的一名青衣老者望向了身旁的。“楚峰主赏脸，老朽高兴还来不及。”
随后，那些看着便是长老的数人都随意地说了几句，一同看向了正中主位上的那个女子。
她未曾发言，却用他人的视线传达出了她位高一等的姿态。
所有的桌椅摆放，都像是为了坐镇在中央主位的那个女子而设。
她看上去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二、三。身着黑色的襦裙，留着一头齐肩的卷发。
她的身形曲线姣好。即使没有故意去凸显这一点，光是坐在木椅上，架腿翘脚而坐，也看得出其貌美至近妖。
看来，这个叫楚应晴的女子，就是断水峰的峰主……秦之秋那位叛门的二师姐了。
只见为二人带路的黑衣男子去到了楚应晴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师妹，别来无恙啊。”她莞尔一笑，声音煞是好听。“怎么，今天还带了人来？真难得。”
“还像以前那样相称就不必了，楚峰主。”秦之秋摆了摆手。“说正事吧。”
“别急，先聊聊天也不迟。”楚应晴瞟了两眼，轻笑道。“这位弟子第一次见。是秦峰主最近收的吗？”
林安平礼貌性地行了一个简礼。
“弟子林安平，见过断水峰的楚峰主。蒙师父的救命之恩与教导，如今拜于立恒峰门下。”
楚应晴点了点头，便收回了她在林安平身上的目光，掂起茶杯啜饮了起来。
“身上的修为略显稚嫩啊，灵气掌控得还不稳固吧。”过了一阵子，她才又淡淡地飘出一句话。“入立恒峰前是凡人么？”
这句话的语气并不重，但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随后便嘈杂起来。
林安平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资质修习灵气的有资质之人，寥寥无几。毕竟凡人生来便难以掌控灵气，无望登入各宗各门。
在修道之人的眼里，凡人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而他清楚自己目前修为不深，与凡人无异。而且由于修习过快，有些难以稳定体内灵气，全靠经验强行掌控。
有经验的人，自然会将这情况误以为是天生对灵气的控制有缺陷。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立恒峰收了个掌控不好灵气的凡人弟子？立恒峰的峰主疯了？”
“为了参加宗门大会，竟然出此下策……没有弟子没法参会是正常，但要收了个凡人弟子，那脸还往哪搁！”
“有这种弟子，参加宗门大会也免不了输成倒数第一，被扫地出门的境地。”
“她就不能放弃挣扎把立恒峰让给断水峰么，真难缠。”
“你不懂，就等着看她和那个凡人废物出洋相吧。”讥笑不知从何处传来。
楚应晴一番话就不着痕迹地让秦之秋变得难堪。
但秦之秋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很难看。这插曲只是让她向前走了一步，拦在了林安平的面前。
就像是个遇到了危险……想要护住自己的小鸡崽的母鸡一样。
不知有没有用，兴许这举动是没用的。
但林安平至少知道，她很在乎他。
即便他只是一个挂名的弟子。
“我的人由我来管教。”秦之秋的眼神变得冰冷。“他是怎么样的人，这与楚峰主没关系吧？”
楚应晴似乎很满意秦之秋的反应。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
“我是你的师姐。师妹收了徒弟，唠一唠徒弟也不成？”她对林安平招了招手。“让你师姨看看，如今修为到几何了？”
她这是铁了心要拿林安平落个下马威了。
林安平倒是不卑不亢，问什么，说什么。
对答如流，极为淡然。
“弟子不才，二等四阶，开阳四。”
林安平向前走了一步，越过了秦之秋。
开阳四的修为不算低，中规中矩。
但作为一个门派的内门大弟子，这种修为程度，磕碜得不行。
在座的各峰弟子大都是内门弟子，很少有修为低于三等玉衡的。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在三等玉衡后，每一阶才会拉开巨大的差距。可以说在到达了三等玉衡后，那才算是开始真正踏上了修习灵气之路。
于是林安平的这句话一出，便招来了更大的讪笑。
茶楼内的窃窃私语里，已经有人明目张胆地说出了庸才这样的字眼。
而那些长老们也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饮茶，对发生的一切毫不在乎。
秦之秋的脸色沉了下来。
要戏弄她，她倒是早就习惯了。
但是林安平是她的弟子，看着她的弟子在整个天倚宗的门派面前被羞辱，这让她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楚应晴看到这种情况，也并没有停下追问。她好像对让秦之秋出丑这事乐此不疲。
她只是笑盈盈地再说了一句：“原来如此……是入立恒峰前就有自己修习吗？真勤快。”
而林安平也笑笑不说话，眯着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波澜。
“谢楚峰主关心。弟子一介凡人，生性惰懒。修习到如今，磕磕碰碰，花了很长时间。”
“多久了？”楚应晴随口一问，掀开茶杯盖，又饮了一口茶。
“一周。”
“噗——”
楚应晴给这两个字硬生生地呛到了，茶水差点从嘴里喷了出来。
林安平像是在给楚应晴倒白开水那般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但这句话一下子就让茶楼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嘴。
那些闭着眼或是眼神飘忽的长老顿时就瞪大了双眼，方才那种游离于四处的目光都诧异地锁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秦之秋也不例外。
她那脸上又是震惊，又是欣喜。
林安平说过自己是凡人。她知道，所以她也没有专门去教林安平修炼灵气。
她只是告诉了他一些基本的运气方法，让他慢慢参透。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为师再去仔细指导……这个不像剑法，得看天资的。不包会的哦！”
“好。”
林安平当时只是这么浅浅的应了一声。
随后他便自己捣鼓了起来。
在那之后，也没见他说过遇到什么瓶颈，所以秦之秋也就没有在意。
可他捣鼓了一周，升到了二等四阶的开阳四。
林安平就靠着这个运了一周的气，干了别人十几年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