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在这里发你的小孩子脾气!”
毕竟只是二十二三出头的女子,被秦之秋这等被她踩在脚下十几年的人反过来骂,楚应晴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她回声呵斥道:“你现在这样子喊来喊去,有一峰之主的气度么?”
“气度?立恒峰的一切都要被你抢走了,而你却在这里跟我说气度,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别再像一个丧家之犬那样狂吠了,师妹!”楚应晴冷声道。“我念在昔日同门情谊,在诸位峰主面前给够你面子了。你还不知足?”
曾几何时,楚应晴只要一这么呵斥,秦之秋便耷拉着脑袋,不再出声。
她毕竟只是自己的师妹,以前也是被这么呼来喝去得习惯了。
可如今的秦之秋却不同了。
她没有示弱,没有畏惧。反而前踏一步,厉声斥责:
“这句不知足,我一字一句奉还给你这个贱人!”
“你这个……你这个榆木脑袋,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楚应晴冷哼一声。
“立恒峰早已名存实亡,你看看你现在多丢我们师门的脸。为什么还不把它交给我好好打理?”
“楚应晴——你够了!”
秦之秋震喝。
“你还要假惺惺地装到什么时候?”
林安平从未见过秦之秋如此的模样。
她之前那又二又乐观的眼神,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仿佛能刺穿人的杀意,像是要把楚应晴撕成碎片。
那个十八十九岁,咋咋唬唬的小女孩消失了。她现在就如同一只暴怒的狼……一只被逼入了绝路的孤狼。
不,那不止是暴怒的神情。
而是比那更加不要命的……
那是想跟什么东西玩命的时候,才会有的狠毒的神情!
“是,我们立恒峰名存实亡,我们立恒峰当然弱……很弱对不对?当年我们的师父死了,还师门不幸,有你这种有着狼子野心的弟子背叛,人都没了。”
“功法流落了,人也被你们这群所谓长老瓜分了。现在除了立恒峰这个空壳还有我和安平两人以外,就再也没有人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个立恒峰的空壳和最后的弟子。但这也算了,我只想守好自己仅有的东西。可即便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你却还想抢走,把最后属于我的东西拿走!”
林安平望着秦之秋,忽然觉得她的眼里像是燃着炽热的烈炎。
“你刚才也听到了吧,安平?断水峰准备吞并我们立恒峰的事。”
“是。弟子有听到。”
“他们嚣张得太久了,嚣张到竟然都不把我们当成人了。”
秦之秋与他对望,那双碧蓝的双瞳骤然爆发出巨大的不甘:“你说,这难道不委屈么?难道不憋屈么?难道……这公平么?”
“当然……“林安平用力地摇头。”不公平!”
“对。不公,也不义!”
秦之秋,按住腰边的剑柄,猛力拔剑。
“楚应晴!”
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金属的嘶鸣。
轰鸣的震响似狂龙潜影,如洪钟那般,震彻整个茶楼的宴厅!
“三年前,你在自己的亲师天倚宗宗主死后背信弃义,伙同各派长老心怀鬼胎,瓜分宗门,逼死同门师姐,欺师灭祖!安平,告诉我,这是什么?”
“此乃不义。”林安平字字清晰,似判官宣读。
“三年后,你妄图恃强凌弱,吞并自己师门最后的立足之地,明目张胆地欲抢走我的弟子,心如蛇蝎,虚伪至极,这又是什么!”
“此乃不公!”
在众目睽睽之下,秦之秋用力将剑向地板砸去。
剑锋砸穿地砖,直透地基。穿岩破石,震天撼地。
“此等不公不义之人,当诛当斩!你却还妄图成为宗主?根本不配!”
全场哗然。楚应晴的手僵住了,紧紧得抓住桌角,手指都快要刻入木中。
她紧咬着牙,望着这个平时温顺且看上去傻乎乎的师妹,一脸不可置信。
“师妹,你最好给我注意点你说的话!若不是在这乐昌城里,各宗门有公约不得在城内动武,你还能站在这里血口喷人?我没有逼死师姐,也没有欺师灭祖!”
“血口喷人还是句句属实,你自己心里有数!”
秦之秋恶狠狠地盯着楚应晴,右手向她如剑芒般指去。
“安平,师父来给你上一课!我问你,遇到这种连你最后的东西都要抢走的卑鄙之人,说你是丧家之犬,那我们该怎么做?”
“无需再忍。”林安平微微点头。
“对,我要咬他们!而且不只是咬,我还要咬死他们!”
秦之秋笑了:“她不公不义,那我狠咬他们一口又如何?我是丧家之犬?那宗门大会之日,便是你被丧家之犬咬死之时!”
那是一种兼具破罐子破摔与睥睨群雄的神情……废柴与强者这两种感觉竟然在她的身上诡异地结合了起来,让她看上去又落魄……又凶狠!
横的怕愣的。而愣的怕不要命的。
秦之秋那表情,完全就是不要命了。
“秦之秋,你这废物……”楚应晴急得用力一拍桌子,茶杯被她拍碎,不知觉间刺破了她那白皙好看的手。“造反了!”
“那又怎样?反的就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秦之秋的话直接又给她当头一棒。
楚应晴怔住了,她完全怔住了。
她被骂得狗血淋头。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坐在断水峰峰主的位置上也有些时日了,在天倚宗众峰里也成了实力最强的那一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所有人面前,被从前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二愣愣的小师妹,指着鼻子痛骂!
自进入这个天倚宗起,她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最强大的断水峰峰主,竟然被一个只剩两人的立恒峰给蹬鼻子上脸了?
她当然急。急得浑身发抖。
“我之前给你面子,你不要?好,那一个月后的宗门大会上,你这立恒峰若是输给了我,那我也就不留情面。在我成为宗主之后,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立恒峰和他这个弟子。想要把我最后的东西都给拿走……那你最好给我拿命来换!”
秦之秋指着插在地板上的佩剑,大声宣告。
“今天我便在这里与诸位以剑立誓,起生死状。一个月后的宗门大会上,诸位不踏过我的尸体,别想夺魁!如若我胜了,”她盯着楚应晴。“你们之中的忤逆之徒,自当由我替师父清理门户!”
此话一出,那些长老的眼神瞬间就畏缩了不少,直接噤声不掺和此事。
他们修道登仙,即不为除恶又不为斩妖,那自然就是为长生。
他们可不想把命押在一个玩命的疯子身上。
但楚应晴这下算是骑虎难下了。
“生死状……又如何?”楚应晴心里有些虚,但却不得不咬牙接住。“你要来战,那便来!”
“好,就等你这句话!”
秦之秋一按剑柄,将剑再度刺入砖石三分。
“别的没有,烂命一条!一个月后,宗门大会上,便见分晓!”
在场的人无不被秦之秋这忽然发飙的废柴给吓到了。
他们纷纷缩起身子,不敢出一口大气。
而作为这次宴会的主人的楚应晴,也是如此。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之秋甩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带着林安平潇洒地挥袖离去。
而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因茶杯的碎片而鲜血淋漓,流血不止。
她未曾想过,这个师妹竟会如此倔强。
事到如今,她只好狼狈地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空虚,对那被迫定下的生死状感到一丝寒意。
那一帮弟子脸上的讥讽之色也都消失了,随着他们的师父一起变得蔫了起来。
茶楼内死气沉沉,像是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