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龙镶木

作者:呼咔嘣哒栗 更新时间:2024/1/16 22:22:23 字数:3024

半刻钟前,月楼顶层刀剑交接。

自始至终,长乐都没有将剑全力挥动。

她感觉得出来。那岳宁欣虽有对她举剑的蛮勇,但却没有和她相抗衡的实力。

那是当然;镇仪司使常出生入死,看尽了血在钢刃上流,也看尽了那经妖害过后凄凉的大地一片茫茫。而岳宁欣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舞狮班的班头。

闯荡江湖的闲杂人常有武艺傍身是不假,或有几分灵气操使玄术也是真。

但这又怎能与长乐这刀刀落命的司使相提并论?

只消几次交锋,岳宁欣手中的剑刃就已经出现了裂纹。

长乐的剑法是为斩妖,每一击都只朝要害而去;面对这能以人身斩神的南天极剑式,她只能狼狈地挡,全然无法再顾这挡得是否会伤及刀剑钢脊。

然后又是一次刀剑相冲;弹指之间,鸣铁落出星点火花。

寒光过铁为影,当以残夜冷月相照——

天极四式,星宿·步天歌。

剑芒弧光乍现;这次是岳宁欣手中的剑从中脊铮裂,飞旋着被击断了。

紧随着一脚横扫袭来,她便被长乐踢到了窗边,口中闷闷地翻涌起夹带血丝的浊水,从嘴角漏了出来。

完全不是对手。

“我再问最后一次,不再多说了。”长乐用横刀指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头用剑锋微微抬起。“那匣箱在哪?”

“若司使有搜查令,小女自当全盘托出……”岳宁欣扯动嘴角,幽幽笑道。

这回答让长乐无话可说,噤声不语。

很快,那横刀就被旋动反持;长乐轻推,用刀柄一点她的额头,就让她后颈往窗沿上磕去。

那岳家的小姐,也就这么简单地昏沉倒地了。

多费了一些时间,但不过如此。

长乐没有再多耽搁。她直接提着刀,冷冷地踏步,走向那些客房的走道,一脚侧踢,便将锁门的闩锁踢断,木门哐啷地旋开。

只是普通的客房。摆着些艺商行当。

紧接着,一脚又一脚。长乐目无神色地将那些客房的门悉数踹开,但都没有她想要寻得的那个东西。

但越往这客房的长廊里走,这栋楼竟就诡异地安静一分;楼下那舞狮的动静像被什么所隔绝开来,如同一层笼罩在附近的纱罩,止住了那声响。

好像走进了什么东西的领地内。而那东西正在沉睡,它的侍者要让那嘈杂的声音远去。

冥冥之中,长乐能感觉到自己在靠近那所谓的行箱;这与什么判断无关,只是直觉。

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一个房门被她砰然踢开;那所谓的行箱,就这么映入了她的眼帘。

它正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央。一层白布覆在这形同棺椁的行箱上方,仿佛要给某具盛在那匣里的死去尸体做丧事。

萧瑟之气自里向外散发。

长乐忽然明白了,为何之前感觉不出这匣箱和岳家班的人有妖气侵染。

因为那东西的领地不止在隔绝声音。

它就连灵气也在隔绝——妖气与灵气本就同源,只是一种经脉中的力量的不同叫法。隔绝了灵气,自然也隔绝了妖气。

方才所谓的直觉,不过是她和落天舞鸦群间的联系渐弱,她感到有些怪异罢了。

灵气减弱了,那么以其为形的玄术,也就自然而然被削减了几分。

会躺在那箱中的,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么。

中指回收,丝线扯动。长乐背后的刀匣二度展起,那巨大斩马陌刀的刀柄松解弹出。

她并没有急着将陌刀握在手里,而是先用手里的横刀挑去了那块白布。

白布落下,显露出那镂刻着浮雕的乌黑行箱本貌,上面是两条龙在相争。相争的那物,已经破损了。那原来应该是个青铜剑锁,能看见铜锈蹭了不少在破损的剑形凹陷处。

但仔细看去,那剑锁竟然直直地贯穿了其中一条龙的身躯……由头至尾。

像是另一只在高位上的龙,被位于其下的那只所斩落。

或许这箱子有着什么斩龙破魔的意味,长乐并不是那么清楚。不过这浮雕若是刻在封存着烛阴尸首的棺椁上,倒也很是应景。

她不懂,也懒得搞懂。于是,她只是简单地用横刀捅进行箱的缝隙中,用力转动,削出了足以撬动厚重木盖的空间。

那木箱吱呀着开了,里面溢出了一丝陈旧似腐败的旧尘和气味。

可当长乐将盖子推开,瞥向里面时,却呆楞了。

那行箱里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忽然,那隔绝了灵气与声响的领域像是被抽掉了脊骨一般,以十分迅猛的速度崩解了。

那领域透明而又无法触及。但长乐能清楚地感知到,方才被拒绝于外方的声音,如墙那般向她压来了;“落天舞”所视所听得一切,也重新变得无比清晰。

但这领域的坍塌,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硝石与竹炭混杂的气味来了,混合着燃烧后的烟尘的干燥触感一起来了。它们与强烈的震动一起出现,被热风裹挟着冲向了长乐。

是爆炸。

长乐的反应速度,就算在镇仪司使里,也算得上是十分敏捷。她的姿态如轻盈的飞鸟那般流形移影,侧身下蹲。巨大的陌刀顺势落入她的手里,如天工机巧般浑然自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与犹豫。

刀身转瞬挡在她的身侧,如一面铁墙使热浪的侵袭一分为二。但剧烈的震波仍将她直接掀翻了,那斩马的巨大剑刃此刻和那木制的门板一起飞起。

她的脑中被震得一片空白,“落天舞”也随着她意识的断线而消散。

她的玄术不是那些可以脱离神识来自己运行的类型。顷刻间,飞鸟就在爆炸的烟尘中惊乱,随后便和她一起,陷入了黑暗之中。

热。十分的热。

空气热且干燥,像在灼烧她的肺腑。

待长乐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时,她的身旁已燃起烈火。风月亭那木制的门墙顷刻间被笼罩成了黑红的碳块,门梁砸了下来,挡住了她的出路。

她将横刀放回了刀匣中。取而代之,她拄着那把七尺陌刀站了起来。

长乐拔去了插在自己肋骨下的一截断木,血立马就晕开。这自然是疼的,甚至是剧痛;可她仍没有表情,只是挥刀。

玄色重钢立刀纵斩,那挡路的燃火房梁就如脆沙般被分断。

火场照亮着她的金瞳。没有情绪的瞳里,泛着红亮的烈火,也泛着有如染血恶鬼的煞气。

执横刀,便是行人事。

出陌刀,则为斩鬼神。

她没有看到那妖,火蒙蔽了她的能力。“落天舞”在这狭小且高热的火场内根本无法施展。一切都好像是明知她的弱点,这阵来得迅疾的变故将她这飞鸟以燎火围困于此,蒙了她的眼,也绝了她的退路。

可是,那阴燃着的人影却想错了。即便此刻给长乐退路,她也未必会选择退场。

当那七尺的陌刀出匣时,从没有过镇仪司使会告退。

“……天若公义,诸恶当斩。朗朗乾坤,靖妖镇天。”

镇词轻起。手中重刃过地,划出刀痕。

那玄色铁刃被烧得发烫;她与那若有若无的阴燃脚步声悄然拉近距离,像在赴往一场以命作押的局,劫火燎原。

*

“风月亭五楼都是这舞狮的岳家班住的,我先前有看到三位那岳家班的客官又上了去。”神色慌张的店小二指着那正在冒烟的二楼,“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人了。”

林安平点头。他的身后正有人正将一桶又一桶的水提来,泼洒在火边,冒出烟雾。

三个人的话,若他和秦之秋一同踏入火场救人,也需往返两次。

按这凶猛的火势来看,想在这风月亭烧塌之前将他们全救出来,很难;更不如说,即便是自保都难上加难。

但他不在乎。

林安平只是踢了踢那梅花桩。在确认了它足够牢靠后,就后退了几步,轻柔地摸了摸身旁局促不安的秦之秋的头。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他轻柔地抽出她腰间的佩剑。“师父在这里等我就好。”

“可是……”

“师父你答应过我,即便是为了斩妖除恶,施行公义,你也不会先我一步离开了这人世间,只丢下我一个。”他又浅笑道。“反过来,我也是这么对师父想的。”

秦之秋看着他不说话,眼里的感情繁杂万千。

沉默了一阵子,她最终还是拗不过林安平。只好咬着嘴唇,低着头,用脑袋轻轻地顶了一下他的胸膛。

“如果棘手……”秦之秋黯声道。“要大声喊我的名字,为师会立马来你身边的。”

“嗯。”

“不要勉强自己。”她又补充道。“要说到做到!”

林安平很认真地抬起了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我答应你。”

随后,她便看着那少年头也不回地蹬上梅花桩,如那些舞狮的艺人那般踏向高空。

他十分利落地将剑投出,插进风月亭的木制外墙。旋身踏剑,林安平就翻入那燃火二楼的破窗,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楼内又再次爆燃。

火舌如龙,热气扑在了她的脸上。这让她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胸口,才得以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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