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震动差点把长乐掀翻在地。那异变像是从地里向上轰来的，宛若地震。
远处那擂鼓的妖侍也十分不自然地停了一下动作。谁都没有察觉到祂的面具突兀地开裂了，嘴角处溢出一阵浓稠的妖血。
没有冒出白色幽焰的……虚伪龙血。
长乐面前堆积起来的妖侍尸体燃成炭，又烧成灰。可无论如何，它们都没有停下冲向那夜市大门的步伐。
倒了的妖侍不久后又在不远处凭空出现。他们在的白色幽火里钻了出来，天上落天舞的鸦群在狂舞盘旋，好似一场噩梦般的轮回。
她手里的陌刀沾着的妖血像是让刀刃着了火。大片白火甚至都冲上了她的手臂，盖住了她的半边身子。
她反手握着横刀，用力往身侧一插。刀身立马将扑过来的又一个妖侍从嘴部洞穿到了后脑，然后旋拧着将它斩首。可她现在做这个动作明显变得迟缓了，她的手有些发软。
那些妖侍就算死了也还会挣扎一小段时间。她必须每一击都催断脊骨或脑干，才能完全让它们安静下来。
虽说长乐的力气天生就大得出奇，空手冲拳就能够砸碎岩块，斩骨对她而言更不是难事；可这不代表她耐力很足。
娇小的身躯配上恐怖的力量，自然就让她撑不住长时间舞动重刃的消耗。
她在镇仪司里，只不过是个轻灵的斥候。
“司使，当心！”楚应晴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就在她将那妖侍的头颅甩下时，立马又有妖侍从侧面冲来。可她没想到的是，在用陌刀破开第一个之后，竟又有另一个紧随其后。她恍惚了一下便失去了重心，被扑倒在地。
横刀直接向后飞去，落在了推门的楚应晴面前。
楚应晴很干脆地把它捡了起来，打算上前救场。可见到那些妖侍竟随着横刀的剑芒朝她望去时，她便直接愣了。
她看着那妖侍把长乐扑倒，又看着那些妖侍向自己投来注意力。她呆站在原地了半秒，便直接咣当一声丢下了那沾着染血妖火的横刀，向后跑去。
看样子不像是想回去关门。
“喂，回来！”武贺名推着那门。那生了锈的重门简直是像长在了地上，过了快一刻钟，才终于挪动到了快要关上的地步。门缝的宽如今只容许一人侧身寄过去了。“就差最后一点了！”
“打不过的……打不过的！”楚应晴思绪混乱，“别傻了！能活一个是一个！”
也是。现在能挡住这些妖侍的，也只剩长乐一人了。若是她倒了，谁跑得慢谁遭殃。
楚应晴不想遭殃——很简单的事。
跑就完了。
越来越多的妖侍扑了上来。先前被压着的长乐还能用力扭断几个的四肢，踢飞它们；可现在光是重量就已让长乐喘不过气来，形式瞬间逆转。
她动不了了。
剑光在长乐的面前闪了一瞬间，如同催命的判官向她的头落下。
血就这么如落雨般溅在了她的脸上。腥味浓烈，像是带着铁锈味的生霉浊酒。
“……”
武贺名望着面前的场景，突然沉默了一阵。
“滚开！”剑芒直冲冲地穿过了那压在长乐身上的妖侍，悬停在了离她鼻梁半寸处，一刀横斩，将其尸首分离。“姑奶奶我一刀……砍了你呀！”
说一刀还真就是一刀。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武贺名看着那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二货乡下妹大开马步，右手持剑大开大合，好似一轮不要命的大风车猛划旋回，愣是把压到了长乐身边的妖侍群击退了数尺。
那大开大合罔顾自己安全的剑法，对他而言又熟悉又陌生。
像是南天极二式的鬼宿；但又意外地别扭，像是某种变式。
舞这剑的少女穿着襦裙，下半部分的裙摆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像是专门为了方便做动作而割裂的，露出了她匀称结实的小腿。
这夜市如今唯一能通行的地方就剩这大门。这突然间出现的女子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小长乐，快站起来！”秦之秋嘴角沾了一块没吃干净的豆花，看上去像是火急火燎地赶来这里的。“不然它们又扑上来就完……完蛋了！”
说时迟那时快。秦之秋话音刚落，长乐便数脚轰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陌刀，把围到秦之秋身后的妖侍当胸横劈。
“还有人能来帮忙吗？”秦之秋大喊。“我知道该怎么解决它，但光凭我们解决不了的！”
“我已经放信使去报信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长乐大口喘息着，原本能单手持握陌刀的她如今不得不扶着刀脊。“要怎么做？”
“那个敲鼓的畜生！”秦之秋一脚踢飞一个妖侍，自己往后踉跄了两步，被长乐用背抵住才稳住。“你知道傀儡戏么？傀儡戏都有提线人在背后操使！”
“它是提线人？”长乐甩手操使着飞鸟撞上了一个妖侍的脸，趁其被落羽蒙眼时旋斩斩首。
“不，但差不多，它是那个‘线’。只要把它解决了，那提线人就没辙了。”
“我去破阵……”长乐皱着眉调整自己的气息。
“笨蛋！”秦之秋骂道。“等人来！”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
“一定会！”秦之秋挥刀，原本被她镇退的妖群又压了回来，血已经飞到了她的脸上了。“他说过不会丢下我，那就肯定会来！”
“那就相信他吧……”长乐举刀纵斩，劈开了敌人，又再低声呢喃道。“还真让人……羡慕。”
而比长乐更沉默的，则是站在远处旁观的楚应晴。
她看着秦之秋和长乐互相依靠着对方御敌，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丝不甘。
论剑法，她不如楚应晴。
论灵气，她不如楚应晴。
论计谋，她也不如楚应晴。
但或许正是这没脑子的气概让她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了进来。
也或许是这没脑子的气概也让身子往门缝里塞了一半的楚应晴停下了动作，只是呆愣地看着自己那没有用的废物师妹，在妖侍群里舞着那不如自己的剑法。
却做着……
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