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幻梦(加更)

作者:呼咔嘣哒栗 更新时间:2024/2/5 22:06:41 字数:3041

“安平,为什么你不跑?”有人对他这么问道。

是啊。

为什么……不跑呢?

林安平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了这个问题。但他转念一想,却突然发觉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完全没有由来,也不知是谁在问。

他抬头向四周望去,才发觉自己如今正坐在那洛阳城郊的桃花树下。

清晨的日光柔和,天空的颜色是明晰的苍蓝。风微微吹拂过他的肩头,如今应是花期正盛的早春。那桃花的花叶落在了他的鼻尖上,有些冰凉。

一只手伸了过来,帮他把花叶掂走。

“为什么不跑呢?”身旁的人凑到他的耳边问。“妖怪可吓人啦,明明你也很害怕的!”

害怕?他真的害怕么?林安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问住了。他突然想到了那扑天而来的大妖……他在面对着那大妖的时候,有感到害怕么?

其实林安平并不清楚这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当时什么都没想。不去想就不会害怕,不去想就不会犹豫。不去想就没有感觉,不去想的话……

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自己变得淡漠了很多;对自己的事情尤甚。

就连生死都会看得很淡。淡到他自己事后再想的话,会后怕。

“或许会吧。怕宗门大会少个人,那个家伙会打不赢。怕山上的鸡没人喂了,怕没人监督弟子吃药,怕看不到桃花开了,怕那破烂的山门没人扫……还怕什么来着?哦,还有……”

他向后倒去,倚在了桃树的树干上。他望着那些云朵飘过,细数着自己会担心的事情。虽然不特意去想的时候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但若是说出来了,却又变得有些太多,太烦,太琐碎。

多到变得有些婆妈。

“原来我担心的事情有那么多么。”他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但仔细想来,似乎又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这些无比细碎,碎到根本记忆不起来的东西……就是你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看,那就是你像个疯子一样镇杀了千年妖异的理由。

仔细想来竟然有些可笑。这么多年来他念着那无比正义的苍天镇词,活像一个魔怔了的神经病正义人。他提着刀进尸山血海一路猛砍,砍得满身煞气,鬼也杀过人也杀过,就差把神也给杀了,若是神也要作恶的话。

砍到最后没有东西不敢不服他了,没有东西敢在他面前造次了……结果竟只是为了喂鸡扫地看桃花,砍柴做饭过家家。

如果那些被他砍死过的东西知道自己死在了一个心态近似于看门大爷的家伙手里,想必一定会气到复活。

“想笑就笑吧,我也觉得好笑。”林安平闭上了眼睛。“不是么?”

“可我也怕。”那声音突然说道。“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那人的声音二兮兮的,但他感觉那声音像是在伤心。那是委屈么?还是悲伤?还是忧郁?

林安平一时没能分出来,只好茫然地望向身边的人。

可看向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却像是在流眼泪。

为什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怕?明明要担心那些破事的……是他啊。

那人靠了过来,将林安平搂进了怀里。温暖的感觉传来,那是拥抱的感觉。

“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你也答应了我,不会丢下我的,对吗?”她问。

林安平怔怔地点头。

她笑了,笑着摇头,像是在跟他说,你是个小骗子!

可她却又凑到了林安平的耳边,轻声说道:“那我们约好啦……”

像极了两个小骗子在耳语。

这话是那么地孤独,那么地悲伤。像是空虚至极的某个夜晚,银河横跨天穹;那个夜晚的星辰如恒河沙数,却没有一颗是属于她的。

一颗都没有。但她却依旧张开了手臂,像是要将星空拥入怀中。

像是知道面前的人明明不会守约,但却依旧紧紧地抱着他。

不愿松开。

不愿松开,哪怕一分。

林安平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是破碎的,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也正因如此,他记不清很多东西,只记得了那个乱七八糟的眼泪和温暖的拥抱。

然后便是痛感袭来。

他躺在床上,想要挪动身子。可他却动弹不得,因为颈部像是被撕开了那般疼痛。他的脖子确实是被撕开了,只不过撕的地方没那么致命。可这也够呛了。

无奈,他只好躺在床上,用余光瞟向四周。木房内的装潢是十分朴素,可房柱无一不是用黄铜制成的。这些柱子能抗住数千斤猛烈的冲击,即便用玄术狂轰滥炸也不会倒下。

一眼便是裁断司的装修。普通的房子该是木柱才对。

简单的木床头柜上摆放着药,各种各样的伤药。床头的窗户正开着,让阳光洒下一大片在米黄色的被子上。

那阳光同样洒在了放在被子上的手。那手正紧紧地与林安平相握,温暖而又柔软。

秦之秋正坐在他的床边,眼圈有些红肿。见到林安平醒来,她便傻傻地笑了,看着又愣又二。

但这笑容一下子便垮了。她是个藏不住表情的人,想笑就会笑,想哭就会哭,想法都写在脸上。

眼泪就这么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她张开了嘴,又说不出话。最后只是把脸埋在了林安平的胸前的被子上,不让他看着自己的脸。

“我活得好好的呢。”林安平抬起缠满绷带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上面有着细小的盐花,像是干涸了的眼泪。“师父不用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南海!”

“镇妖嘛,常有的事。师父不要这样内疚,这伤又不是师父弄的,是那妖。师父真是个笨蛋……”

“我知道我不聪明,可是我真的好怕!”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昨天流了好多血……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会不会……”

林安平想了好几个说辞,但都觉得像是在找借口,所以没有说出来。他没有办法,只好用着自己那全是伤的右手揉着秦之秋的脑袋,像在安慰小孩。

其实秦之秋的性格就是个小孩子。准确点来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孩子,有很多事情可以哄哄就解决,她也就这么傻傻地笑一笑,不会深思。因为她很相信你,无条件的那种,就像个小孩。

但有些事情你是骗不过她的,其实她都清楚。她知道,她很多时候都不说。只是埋在心里,不再去想。除非那件事情强烈到没法不去想,那她就会把那些藏不住的情绪全部倒在脸上。

林安平确实还活着,但也确实是差点就死了。

到了这种时候,林安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只能轻轻拍着秦之秋的脑袋,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蹭着鼻涕眼泪。

直到一声咳嗽从门外传来。武贺名搀扶着门框进了屋,手里拿着一封似信的东西。

“打扰你们鸳鸯戏水的时间了。我来送点东西,再告诉你们一些消息。”他把那信笺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便将双手环抱胸前。“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先说好事吧。”林安平抚着头埋得更用力的秦之秋,看着她耳根变红,苦笑道。“先给心里打个底。”

“你们宗门大会的裁断司使回信。”武贺名瞟一眼那桌上的信笺。“已经印上特许印了,就算裁断司使到时因故无法到场监督,你们的大会也能召开。”

“武司掌不是说要十天八天以后么?”林安平轻笑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若不是高司掌给你亲签……”被林安平上嘴脸的武贺名摇头叹气。“算了,你这次灭妖有功,你确实有资格拿这赏。”

“坏消息呢?”

“裁断司使无法到场。你们的宗门大会,我们没法介入监督了。”武贺名耸肩。“记得别打死人,很麻烦。”

“祂没死么。”林安平话锋一转。“南海郡的分司要全部参战?”

武贺名没想着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可林安平一下子就从蛛丝马迹里把和那妖异有关的消息抽了出来。

“司务,无可奉告。”武贺名又用手戳了戳那信笺。“你受伤严重,就不要掺和这些事情了。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看来是两个坏消息。”林安平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按那情况,二十个时辰内便会恢复完全。”

“……别想太多。”

武贺名被他那对妖异的推断震惊了那么一下。这家伙的推断和高司掌的一模一样,甚至比她还准确一点。

这家伙是个镇妖的天才?

可他终究不是南剑宗的人。不是南剑宗的人,没必要去和这大妖死磕到底。

“惜命。”武贺名瞟了一眼抓着林安平手的秦之秋,又扶着门颤颤巍巍地出去了。“有人怕你死了。”

“怕我死了么……”林安平没想到武贺名留下的话是这一遭。

他闻到了窗外飘来的一阵烧焦味,不知这司内在烧着什么。可他转念一想,又没有多去顾虑那些事情了。

他轻柔地揉着秦之秋的脑袋,然后将她轻轻抱住,止住她身上的那阵颤抖。

“原来我们都是笨蛋啊。”他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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