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岳宁欣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她从武贺名的身边怔怔地走过,来到了前线。
“回来,你疯了?”精神高度集中的武贺名突然用余光发觉岳宁欣的异样。“喂!”
“我的……家人在那边!”岳宁欣摇头。“他在那边!”
不知为何,武贺名那稳固的架势突然就散了。
明明妖异都来到他面前不远了。不过数丈远,几息之内的事。
可他如今却迟疑了。因为岳宁欣的话。
“他妈.的……这种时候突然间跑来捣乱,你信不信我一刀把你砍了!”
他骂骂咧咧地吼着,再度扯动连接着身后刀匣的丝线,让另一把横刀也从匣中弹了出来。
“赶紧滚!我会救的,别在这里碍事,保护好你自己!”他把刀急忙塞到岳宁欣的手中,然后将她往身后一推。“裁断司使听令,不要伤及平民!”
话音刚落,两边便已经接阵。妖异的刀剑冲击着防线,两边的刀光开始厮杀起来。
岳宁欣望着手中的刀剑,和冲上前想杀敌却处处受到桎梏的武贺名,突然觉得自己确实要做些什么。
她已经让身边的人遭受很多无妄之灾了,岳家班的人,立恒峰的人,乐昌城的人……还有面前的这些司使。
如影随形的噩梦缠绕着她,而南剑宗为了帮她摆脱这噩梦,付出的代价便是鲜血。
她看着那些司使的剑法从不顾一切的大开大合变得只能狼狈防守,再看着那些在剑刃之间嚎哭的无辜百姓,她知道自己方才那一下子让武贺名心软了。
原来那个家伙也不过只是个性情中人而已。
南剑宗的人其实都挺蠢的。自己的命都会不管不顾,却会在面对着那些素不相识的平民时变得畏缩起来。
他们是一群为了这世间安宁的人,愿意踏向血海的人。
却也是一群心里很柔软的人。是一群挡着妖异砍来的剑,想从恶鬼的手里抢回那些害怕到失去理智的人。
他们现在只剩下七八个人了,对面的妖侍足有数十个。
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在负隅顽抗。即便是退后,那也是为了不伤及旁人。
岳宁欣望着手里的剑,想到了那天自己在风月亭里,对长乐说的很过分的话。
“……南剑宗只要这天下安康。”
“……满嘴公义,空话连篇。”
但其实那真的不是空话。南剑宗的人,真的是会为了所谓公义所谓世间安康,而连命都会搭进去的人。
那话当时看来不轻不重,但若是被这帮南剑宗的人听见了,肯定会很心寒吧。
“对不起……”她苦苦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低着头,让身上的灵气开始流动起来。“是我错了。”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如山岳那般沉重。
那些妖异手里的剑突然间变轻了,让它们砍向裁断司使的动作突然停滞。但它们不是变轻了,而是不受控制地飘起在了空中。
随后它们手中的那些剑便如糖片那般轻易地开裂。毫无征兆,就像是被神明所操弄,以极其伟大的神力碾碎其造物。
高天的神命令让剑破碎,剑便破碎。
高天的神命令众灵屏息,众灵便屏息。
无人能僭越!
妖侍仿佛被无形的狂暴力量所扼住咽喉,重重地向向下跪去,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它们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闷响。而施加在颈部的力量则异常强大,仿佛巨力加身。而那力量越来越重,直到最后,那些骨头便像是朽木那样轻易开裂了。
力量的极致便是纯粹。
纯粹的力量无形,无法阻挡……也无法违抗!
一瞬间,那些妖侍便被诡异的力量所折断颈骨。颈椎爆裂开来,失去了骨骼支撑,它们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过于强大的……人魂。是吗?”
岳宁欣低声呢喃着,身上的领域却也无声地扩张。但她七窍却也涌出鲜血,甚至指尖的皮肤都绽裂开来,身上的血液发了疯似的沸腾。
短暂的沉默以后,她也瘫软着跪倒在地了。
在那些妖异还在拖着瘫痪的身躯挣扎时,她那刚扩张出去的邻域便瞬间坍塌。她方才施加给妖异的力量有多大,她自己如今便遭受到了多严重的灵气冲击。
岳宁欣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心脏仿佛不再属于她,那狂跳着的东西似乎在把血液泵出体外。
她失控地失血了。
玄术·洛神月。这是她此生第二次全力释放这个玄术。
第一次全力释放时她帮周围的人缓解了坠落的力。但她却催断了自己的经络。
那次她只释放了短短一瞬间。
第二次全力释放时,她轻易地就摆弄了那些妖侍和剑刃,让它们如蝼蚁那般被碾碎。但她却让自己身上的脏器也破裂了。
这次她释放了足足一息的时长。
以后她再也不会这样释放这个玄术了,因为她很难再操使这种奇迹般的伟力。她身上的经络碎成了渣滓,灵气在她的体内化作乱流。
这便是高潼关对她说过的代价,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没由来的。
强大意味着攫取。
强大的玄术,便伴随着恐怖的代价。
所幸的是,那些在妖异手中的平民也趁机逃了出来。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那些裁断司使的后方,他们自由了。
“赶快!趁现在走!”
武贺名回头望了一眼倒在血中的岳宁欣,但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岳宁欣牵制了那些妖侍。仅仅是一瞬间,但这瞬间也弥足珍贵。武贺名要趁它们站起来之前把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全部斩杀,因为前方又有一群妖侍在逼近了。
“你们带着岳小姐和平民去找高司掌会合,我来收尾!”他吼着,让身边的下属撤退。“我一个人来解决新来的那批,就够了。”
“武司掌,可是……”
“没有可是。我一个人就够了,听明白了吗?”武贺名一刀劈向前方爬起的妖侍,再把它抓着自己的手一脚飞踢进河里。“我来负责炸桥,半刻钟之内如果听到起爆的声音,你们就安心会合,没听到就喊人增援。领命?”
“领命!”
“走!”武贺名有力地拍了一下那司使的肩膀。
那司使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一起向后跑去,扛起了昏迷的岳宁欣。
武贺名和自己的下属们擦肩而过,踏过那些被他斩杀的妖异尸体,在空无一人的宽阔桥面上大步前行。
身后是燃起白焰的妖异尸体,前方是再度袭来的另一批恶鬼。没有退路,因为他要炸掉的就是自己的退路。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的灵气涌动,刀刃隐隐发出了暗红色的光。细雨的雨幕打在刀刃上,被升起的高热蒸腾起了萦绕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