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何念

作者:呼咔嘣哒栗 更新时间:2024/5/18 22:30:22 字数:2748

血沿着她胸口处巨大的空洞漫下,似一条溪流。

若常人遭受了这等重伤基本上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但站在宅邸处的女子却仿若无事地站在那里,任凭那颗心脏在腔中挣扎似地跳动。

伤口在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愈合,断掉的肋骨好似虫枝那般伸出一丝丝的骨线,从愈合的内脏之中被扯出复归原位。那颗心脏每一次的搏动都伴随着血流的涌出,但它却越来越有力……也越来越狂躁。

“你果然还是将她讨伐了。失去了头颅,那么在那漫长的沉睡里,她不再有耳目,不再有口舌。我们妖异可以忍受漫长的生命,却难以忍受漫长的虚无。想必下次再与她相见时,她会因此而变得更加疯狂吧。”飞廉捡起了在地上的一小滩血肉,并将其塞回自己破裂了一半的下颌处。“镇妖使……真是残忍啊。”

血在沿着那女子的伤口滴下。血肉蠕动着弥合。

在她说话的间隙里,那被削去的下颌骨就以极其暴力的方式和速度,不可思议地强行愈合了起来。

长乐没有说话,而赵司晨也没有说话。她从赵司晨的怀里跳了出来,捡起了跌在地上的陌刀,将其攥在手中,摆出了起式。

只在刹那间,二人就都拿着武器对着飞廉对峙了起来。

但长乐知道这没什么用。无非只是无谓的挣扎。

在飞廉出现在二人面前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就都已经完了。

她自己和赵司晨如今释放了玄术,正处于失去体力的虚弱状态。而除她们外,在场的总务司使没有一人能与大妖抗衡的实力。大妖绝非能以人海战术简单剿灭的敌人,更何况对方是操风至极致的“风伯”,是流风的王者……哪怕对方身受重伤,只要飞廉想要她们死,他们甚至会死得毫无知觉。

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心和身子都凉了大半截。但那双眼还是那么冰冷,如今这眼神已经是她最有杀伤力的回敬了。

即使这对飞廉而言丝毫没有作用。

飞廉只是向前缓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带着烈风与死亡的气息。破损的身躯流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令人畏惧而又充满血腥的神性。

而每向前踏出一步,那残破的人躯就会恢复一分正常的姿态。她从血肉模糊的一片断骨之中长出了白皙的手,补全了颅骨。重生的头骨处重新覆盖上一抹黑色的长发,被那女子以一根沾血的木髻盘于脑后。

她身上的伤口消失了,重新长出的白皙胸脯将她身上残破的衣物撑开,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火光之中。姣好的身躯肆意地舒展开美好的曲线,带着摄人心魄的诡异魅力笼罩在血色之下,令人窒息而又美丽。

欲望与恐惧交织在一起,欲望是生,恐惧乃死。飞廉以绝美的女子姿态化身成了这种原始的欲念,仿佛掌管着生死的神祇降世。

钦哉司命,死生有明。

无可亵渎。只余不可悖逆的威严。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飞廉淡淡地说道,一边解下了身上的残布,重新将其系回身上,挡住了自己的姣好身体。“我不介意多听你再说些话。”

“和你这种邪祟没什么好说的。”长乐的声音似冰块般清冷。“总有人会杀了你。”

“妖异的结局总是会被杀的,走在血腥的天道里,不是在被杀死的路上,就是在杀戮他者的路上。我们没有善终一说,所以我不奢望有个好的结局……但我至少会比你好,小鸟儿。”飞廉沉思了一阵子。“逆天道者,会以最悲惨的模样死去。我至少会死在神明的座上……而你的报应总会比我更可悲。”

长乐沉默以待。

那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想法,但却意外地没有否认飞廉话语的意思。

“我知道的。”飞廉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认得你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眸能看见的东西太多……未来,终末,以及命。无论是他人的……还是你自己的。”

长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眸子现在因疲惫而黯淡不已,却仍似一把仿佛要洞穿万物的刀刃。

似乎所有被注视的东西都会被剖开。那视线冰冷、寒凉……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

一闪而过的悲伤。

“与其死得悲惨,倒不如我亲手送你一程好。”飞廉轻叹。

“你聒噪得像条上蹿下跳的狗。”长乐冷不丁地睁开双眼。“可以少废话一点么?”

飞廉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呛住了。

“少说废话多做事。我看见你未来会死于话多,建议你把这神神叨叨的话痨习惯改一改。”长乐冷冷地说道。“我还算到你命中缺一要物,导致你这辈子都没法成事。过去你跟着蚩尤争夺天下,却落了个被五马分尸的下场。而现在你害死了自己的老友雨师妾,之后说不定还要加害于高潼关,真可谓是近谁谁嗝屁。你还是别叫大司命了,你以后就叫瞪谁谁死吧。”

“……”

“看来我说得没错,你这瘟神真的挺缺德的。”长乐面不改色地又补了一句。“你的脸色有点差,家里死人了?”

顿时垃圾话如雪花般飘出,句句都带刺。飞廉原本那平静的脸上也挂不住平静,不知是哪片痛处被长乐的话刺中,竟真的无端多出了两分怒色。

她身侧的暴风逐渐变得狂燥起来,眼中的赤红变得鲜明。一阵诡异的威严感如气雾般笼罩在长乐的四周,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你与贱种待了太久,也与贱种一般学会此般妄语了……”飞廉抬起右手,一阵模糊的风压缠绕于她的手上,凝作剑形。“你该当如贱种一般死去!”

“急坏了。”长乐握紧了手中的陌刀,语气依旧冷淡。

那陌刀的刀身被她缓缓抬起,一阵不易察觉的颤抖由腕部传至刀尖。天极七式·轸宿,以剑刃作盾的防御剑术起式在长乐的手中缓缓成型。而在她将身体微微侧倾时,她还用不易察觉的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司晨。

赵司晨看到她微微摆动头部,似乎是将视线引到了不远处的总务司使身上。

仅仅过了数秒,赵司晨便明白了长乐的意思。

带人走。

那迫近的风暴已经化作了一柄无形的剑,任她如今这连陌刀都拿不稳的体能,是绝对无法抗衡的。

可哪怕陌刀这笨重的武器难以用于防御,她还是摆出了防守的架势。这不是因为她想要如此,而是因为长乐此时已经无法再进行一次奔袭了。先前那似乎洞穿一切的落天舞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她现在连挪动身体都有些费劲。

“值得吗?”长乐似乎听见了身后的人在轻声说着。她有些听不太清楚,也不知身后那人是否真的那么说了出声。

“谁知道呢?”但她还是轻声地答了。

她的指节发力,如将剩下的力量渗入刀柄那般,紧紧地与整柄重刃贴合在了一起。

面前女子眼中的赤红暴涨,右手携着模糊的狂风暴起。无形的剑形风暴高指天穹,霎时间引出一道雷电。

雷电照亮了那女子的身躯。她漂浮起来了,狂风托起了她的身躯。她如同神祇那般仰视着下方,眼中是渺小的她,身后则是暴雨携来的万钧雷霆。身旁的风暴围绕着她,好似一堵厚重的气墙。她成为了风眼,一枚暴怒的风眼……风眼之中是狰狞的神,将要睥睨并撕碎一切。

长乐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操使灵气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逐渐成型的暴风在自己的面前扩张,然后再寂静地举起手中的刀刃,狂风与白电的光将她的身影投于地面破碎的水坑中。

宛如一只蝼蚁。太渺小了。

但却岿然不动。

“逆者当斩……”飞廉的低吟在狂风中如铜钟轰鸣。“予必诛之!”

长乐也低声呢喃了起来。可此时一道轰雷炸于飞廉的身后,将她的身躯照得惨白无比,就连她的声音也与此一同消散在了雨幕中。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就在飞廉将那高擎的风暴向她袭去时,她也旋身沉步,向着身前将刀挥斩而去。

那双金黄色的瞳在一瞬间又变得明亮起来,仿佛逆着风暴而燃起的微烛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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