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都说这林老爷乃是十里八乡都声名在外的大善人嘞，跟着林老爷那得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是哩，不知多少人想住进林家的大宅呢，你这丫头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哟，囡囡今天真漂亮，可算是给姨娘长脸了。要我说啊，如果不是囡囡和林家命中注定的喜事儿，姨娘我还真舍不得可爱乖巧的灵儿呢！”……
好吵
吵死人了。
坐在窗边的沈韵灵双腿上下交叠，慵懒的金眸书写对世界的厌弃和疏离。
自从林家宅院专请的媒婆拜访了家里，沈韵灵从始至终听着七嘴八舌的亲戚们足足念叨了一整个晌午。
——不对，他们压根谈不上是我的亲戚。
沈韵灵轻揉着眼角
缱绻绸缎的发丝是犹如雪莲花的纯白，少女冷漠的眼光依次环伺那一圈直勾勾盯着她的亲戚，无一例外，所有人均是惨白着脸，身着染得姹紫嫣红的锦衣，惹人发怵。
放在恐怖游戏的情节里，其他人只差在脑袋上明写“我是诡异、我有问题”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未有疑惑，沈韵灵的回忆翻页似的展露在眼前。
在昨天，她还是刚刚走入大学的新生，姑且不谈成绩在刻意安排下显得中规中矩，女孩儿清澈瑰丽的眼瞳、走近她时也能闻见若即若离的馥郁发香。
无论何时何地，她的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
譬如，眼前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向女生大胆告白而感到面红耳赤的星奈，文学社团的小只社长不复背诵古典诗词时的咬字清晰，偶尔舌头打结得呜咽让人情不自禁便想捉弄一番。
但是，没有谁能忽视星奈此时眼底似乎能鲸吞那道身影的热忱和决绝：
“我想熟悉学妹，也想和学妹一起喝新推的奶茶、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
“滚烫的心口，和学妹分别后又会冷却，这样的感受……好讨厌。”
“所以说啊，我希望能走入学妹你的生活里，成为那朝夕相伴的……”
恋人。
最重要的，无论如何也得说出口的那个愿望此刻却卡在了星奈的嗓子眼。
星奈和沈韵灵的视线触碰在半空，但她始终没有在喜欢的人眼里发现哪怕一瞬间的情绪波澜。
沈韵灵的眼神，静如死水。
“你在说笑吗，星奈学姐？”不应该诞生的讥讽和冷笑浮现在沈韵灵的脸颊，“从一开始，我只是把您看作值得敬仰的学姐，没想到星奈学姐原来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丑陋的人么。”
刻薄的话语彻头彻尾地打破了星奈的幻想，委屈和自卑顷刻间灌满胸腔，她无力地张开小嘴，想为自己辩解。
“不是这样的……”
“约我到没人的地方，结果现在自说自话说着告白和别人听不懂的话，星奈学姐，你是认真的？……好恶心。”盛气凌人的沈韵灵不管不顾那黏在自己身上，求自己停止的目光，以一把锋利的刀尖没入星奈的胸口。
晶莹的泪花从眼角坠落，在水泥地上绽放花蕾。
星奈颤抖着声音，不顾微微濡湿的衣裳：“那韵灵以前呢？明明说过会带我走出以前的阴影，明明是你改变了我自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说到底一直沉迷在过家家游戏里的星奈学姐不觉得自己幼稚的很可笑吗？”
“沈韵灵——”星奈紧紧咬住粉嫩的嘴唇，以吞下喉咙的辛辣和干涩。
惨淡的笑色剥离了梦碎的质感：“你是人吗？”
仿佛在一瞬间被抽掉了脊梁，耷拉脑袋的星奈至此消失在拐角的楼梯口，一并消失在沈韵灵的世界。
“这样，就结束了。”
沈韵灵缓缓倚靠在天台的栏杆，她咀嚼着从心里升起无法言喻的失落和疲倦，寂寞的感觉却转瞬即逝。
她终究还是达成了所有的BE的分支结局。
自从沈韵灵穿越到这个游戏世界，唯一的金手指也只会每日敦促她去收集这部游戏的结局。至于HE，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杀的游戏公司故意收割玩家的泪点，整部作品从头到尾只有无数种BE。
说实话，沈韵灵讨厌坏结局，无论是曾经独自忍受家庭和校园暴力、但在她的接触下重新变得开朗自信的星奈，还是其他有着不同属性的女孩子，她都喜欢她们在无意间释放的自我魅力。
“已经可以了吧，所有的结局都达成了。现在能还我解脱吗？”
沈韵灵冰冷地说着。
但回应她的只有往常日复一日的滴答。
“·——·—·——”
“滴嗒。”
水滴泛起波澜。
“滴答！”
沈韵灵才从粘稠的黑暗苏醒过来，无数个只会出现在祭祀场景的纸扎人手拉手着看向她，似哭似笑，有说不清的诡异和僵硬笼罩住她。
旺红的纸灯笼挂在大开的门外，隐隐约约照亮在门外徘徊的模糊身影。
前一秒气氛还是日轻的橘里橘气，沈韵灵顿时有种被星奈缠着一起玩某嫁衣时的心有余悸。
嗯，星奈永远是一边玩一边害怕得会缩在她怀里的那个。
沈韵灵还在回忆，稚嫩的陌生童谣回荡在耳边：
“妈妈去看皮影戏，
爸爸在河边当伶人，
爷爷背着我晃呀晃
一起去那奈何桥～”
窒息感攀上心头，沈韵灵眨眨眼，门外似乎什么都没有，那首奇怪的童谣更是她的幻觉一般。
当沈韵灵再次回头时，那些一人高的纸扎人纷纷倒在地面上，苍白精致的面孔陡然映入眼帘。
少女掀起她的红盖头，深邃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沈韵灵，似乎生怕眨了眼就再也看不见她。
沈韵灵皱了皱眉，念出一袭嫁衣的新娘名字：“……林幽雪？”
下一瞬，沈韵灵全身不受控制般往后倒在凭空出现的棺材里，紧接着棺材猛地盖下。
砰！
无边的黑暗里，沈韵灵再也听不见第二人的呼吸声，但她潜意识能感觉到，林幽雪正在棺材里静静看着她。
黏腻的气息、冰冷的温度、无比炽热的爱意糅杂在一刻。
“找到你了，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小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