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处境不容乐观之后，一连几日，肃杀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弥漫在平日还算温馨可感的湖岸旁的这块小营地之中。
秘境中这片与外界别无二致的林子，仍然是保持着刚进来时的模样，银月高悬，天幕低垂，许昀从未见过旭日东升的场景。
他醒着的时候基本都在退敌与练剑，近几日已经凭“落雪”的前四式将一只六品妖兽的头颅削了下来，然而，他却无法分享这份喜悦给他心中的师尊。
许昀坐在湖岸边的那块原木上，望向洞中。
篝火已经烧的很旺了，上面也摆满了肉片，谨遵那次旖旎后她勒令以后都不要再放调料的意志，红白的瘦肉直冒着应有的油脂香味。
许昀摸着膝上的白狐，他明知山洞中此时正在闭目打坐的便是那位仙子，但邀请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奈，因为自从那日之后，打坐修炼这等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家常便饭的事，基本都快盖过她除去外出探寻离开之法的所有时间了。
许昀不敢去打扰，收回幽幽的目光后抬头一看，只觉原本平静的天地中，似乎掺杂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但就在此时，山洞中的那道人影动了。
柳长歌缓缓地睁开明眸，收回了反掌的手，鼻尖沁出一道浊气。
炼气期！
许昀心中骇然，师尊排出的黑气，比昨天更重了，他已经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洞中之人的法力波动，似乎与妖兽快要没什么分别了。
两人之间那深不可测的差距，正在被慢慢填平，令他心中的担忧不免放大了些许。
许昀愣愣地看着她走来的身影，心下茫然。他的实力，在明月剑的加持下，勉强才能与一只六品妖兽持平。若是往后遇到更强大的妖灵妖修，她修为继续跌落的的话，便无人可保全自己了，他们在这片险地里就惟有死路一条。
许昀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出脑中，声音一如既往的带上些许热情，问道：“仙子，这些肉我烤好了，你……你还吃吗？”
柳长歌眼眸低垂，看出他隐藏的失落与胆怯，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她走到篝火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坐了下来，身姿如雪地天鹅般优雅端庄，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她道心坚固，那冰冷娇俏的面上无喜无悲，一点也不似许昀见过的苦修数十载，一朝修为散的修士那般疯癫。
柳长歌不喜修容，一头乌黑秀发不扎不绑，只是如瀑般垂到手肘处，除两条鬓角外，干净的面颊上再无什么别的东西修饰，自然地散发着雅意的美。
许昀收回目光，咬了咬牙，道：“师尊，恕我无礼，你真的被这秘境压制到跌回炼气期了吗？”
“嗯。”
“……”许昀长久无言，后懊悔地道，“都是我的错，明知自己受妖族觊觎，还认不全大局，自顾自地以为离开就能证明自己清白，结果中了陷阱，害得师尊你也跟我一样流落至此，还被……”
“师尊，我决定了。”许昀叹了一口气后，看向了她，眼中多了一丝赤诚，“从今日起，无论什么苦我都愿意吃，请师尊你狠狠地鞭策我吧！”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自己，要能独自杀穿这方秘境中的妖兽，找出破局之法，带你出去！”
“没必要如此苛责自己，欲速则不达。”柳长歌道，眼神淡淡地聚焦在那跃动的篝火之中，面色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是想劝解他。
“不，是我害得仙子修为跌落，若是仙子不愿收我为徒，出了这秘境后我绝不会多置一词，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听他话音落后，柳长歌脸色不可察地有了几分变幻，短暂的多了不自然，但却只那一瞬，就恢复了原样。。
她说道：“这没什么。修仙之人修的是心，我苦修多年，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且天下大道从来不寄于境界一说，饶是弱小的修士也有体悟大道的机会，一草可成仙，一叶可斩神，谁都是如此。”
“境界，除了武家要争个高低会看外，也只是贵重点的身外之物。”
柳长歌平静地阐述着，语重心长地看了他一眼，江水般平静的眸子如月光照来，令他不由得心安了不少。
许昀忽然生出一丝错觉，到底谁才是受害人，怎么自己反而像受了欺负来找娘的毛孩子一般了？
是啊，她都不急呢。
念及此处，他心中不免笑了一下自己的鲁莽，但还是正色了一番，将自己近几日的发现说了出来——
“是。可是仙子，这方秘境的兽潮越来越频繁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逐渐疲于应付。”
“确实，此地不宜久留。”
她取出一张精巧的卷轴，将其展开，许昀凑了上去，发现正中所描绘的好像正是他们所处的这片湖岸，且周围有数十处的标红，令人很难不在意。
“我遍历这个幻境，发现其边界便设在距离此地十里外的地方，这些圈出来的地方，便是我觉得最有可能是这秘境最薄弱的节点之所在，如果没猜错的话，其中必有一处可打破这方秘境。”
“什么？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一个个试过去吧！”
许昀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使得安静趴在其膝盖处的白狐被迫跳了下来，不满地咬着他的小腿抗议。
“不过……仙子当时没有顺手一试，是有什么顾虑吗？”
许昀突然话锋一转，想到既然似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棘手，现在只是多了个自己，难道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变数吗？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那位如皎月般的仙子，但求证的想法却没有得到满足。
柳长歌听他问询，竟少有地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她缓缓的道：“去了便知，我先前只是怕多了变数，遂没有在你与那些妖兽战斗的时候动手，既然你决心以离开秘境为先，那么将这些地点一个个地试过去便知。”
“好。”许昀闻言，不再犹豫，瞬间答应了。
一连几日，他们躲避妖兽的侵袭，边走访地图上标注的地点，逐一排查，却皆一无所获。
许昀与她渴饮朝露饿食浆果，无人再光顾湖岸，那篝火处只剩余一团冰冷的死灰。
时间飞逝，转眼间，地图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红点没被抹黑了。
那便是，兜兜转转后，他们最初相遇的破庙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