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的待客厅之中，空气突然凝固，针落可闻。
唐家二少爷唐兴丰话抛出去的打趣话僵硬地掉在了地上，根本没人有意去接，连抱着木盘子站在一旁的侍女都看不忍直视，他本人脸上也因而浮现出了些许的尴尬。
唐澄锦别过脸去看了一眼，方才她正思考的入迷，被打断之后，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无奈道：“二哥，别乱讲话，不要吓到客人了。”
鬓角那一缕青丝自然垂落，恰好掩盖了她转过头时，嘴角那不自然的抽动。
“……是我唐突了，抱歉小妹，二哥太久没看到你带朋友回来了，有点不会表现了，还希望你这位朋友不要见怪，多与舍妹好好相处，刚才那番话就当我在放屁吧。”
唐兴丰敛起了不正经的扮相，远远地朝许昀点了点头，俨然一副成熟兄长的模样，话语真切又客套，许昀只得顺着他也姑且点头致意一下——即使他与唐澄锦应该才算第二次见。
云色的弟子袍大腿侧的一角布料被唐澄锦的纤手轻轻抓着，听到他终于肯起点表率作用后，唐澄锦才小松了一口气，转回了头看回许昀。
几缕细碎的发丝散在额前，眸子中生动地蕴藏着不言自明的歉意，许是因为自己家兄不会看场合，闹了笑话的缘故，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粉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抱歉……”
剩余的话还没出口，身后又阴魂不散地响起了她二哥的声音。
只见唐家二公子正摸着下巴，正在门口处打量着许昀，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不过，这位小兄怎么长得那么像……”
在许昀惊愕的眼光中，唐澄锦似乎是叹了口气后便在一个眨眼间站起了身，快到连他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几何，便刮起了一阵香风，急不可耐地直奔那同样错愕的唐家二公子而去。
一番以理服人的说教后，唐澄锦才气呼呼地折回了身，唐家二少脸上一脸告饶的委屈模样，似乎无比的难熬。
别人处理家事，许昀一个外人自然是不知当作何反应。
忽然身旁的侍女噗嗤一笑，许昀不禁好奇问道：“请问姑娘，你在笑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小姐自从老爷不在以后，便很少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
“娟儿，你再多嘴，我就罚你关禁闭，一直关到我下个月回来才能出来。”
唐澄锦终于打发走自己那轻薄又容易坏事的二哥以后，走了回来，头也不抬地坐了回去。
“小姐不要，娟儿知错！”
侍女委屈地扁起了嘴，退到了一旁。
“娟儿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唐澄锦问道。
“没什么。”许昀摇摇头，毕竟亲人离世的这个话题过于沉重，稍提一下，谈话要想再正常进行下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所以他选择闭口不言。
“总之，还是说回正题吧。”她薄唇轻抿，有些无力地将头靠向左手，补充道，“发生了点意料之外的事，聊到……哪里来着了？”
“方才我问姑娘：除了被邀请外是否还有方法能去一观几日后坠仙崖开设的大宴，听你的意思来说好像是有。”许昀笑着说道，补了一句，“其实这种氛围我很羡慕。”
“没什么好羡慕的。”她斜着眼，撇了撇嘴，然后似是意识到什么一般，马上改掉了这个动作。
唐澄锦眨了眨眼睛，将手交叠着放到了膝上，正襟危坐，顿了一下后柔声道“其实除了那两件喜事以外，那一天还是坠仙崖模拟内院弟子选拔的日子。”
“坠仙崖的外门之中，有一条名满天下、被称为‘仙路’的大道，从外门直连内门各路主峰，往年弟子考核便是看谁能最先到达‘仙路’的尽头，谁就有资格进入内阁。选择在当时举办考核，应该也是为了助兴。”
“稳妥起见，到时各大掌门应该也会派几个已经通过考核的内门弟子混杂在外门弟子之中，好在外宾面前表现一番，毕竟‘踏仙路’是很难的，诸多凶险，能通过的人少之又少。”
见她言毕，许昀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谢谢唐姑娘了。看样子，要一观当时那盛况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的。”她似乎很能共情，话音弱了一点。
许昀沉默着思索之际，她忽然柔声说道：“……若许……公子诚心修道的话，不如在长安京中住下一段时间，先修养一番，积攒自身实力如何？来年坠仙崖依然在此招生，届时想加入坠仙崖，应该还是很轻松的。”
“还有，不嫌弃的话……”唐澄锦尾音未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快活的声音——
“要我说，不若就住在这儿如何？”
唐澄锦咬着嘴唇，别过头去瞪了门外自家丢人的二哥一眼，唐兴丰才委委屈屈地将半颗脑袋退了出去。
“……不用了唐公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唐小姐已经帮我够多了，我还是不再打扰唐家了。”许昀笑着说道。
他既然已经决定走上修仙这条路，那眼前的繁华与温馨就注定是要慢慢地从心底里祛除掉念想的。
若是在以前，他辗转天涯海角，过了三年漂泊的生活后再听这话确实是会心动，但自与那青衣仙子相遇相识以后，他心里就有了更重要的事。
而且，他已经想出了一条能在当日进入坠仙崖的盛宴的方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至于这“东风”，他还需费番功夫，但决计不是在唐家可以寻找的到的。
“诶？”唐澄锦明眸轻轻眨了几下，“不住吗？”
许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无功不受禄，我原本只是误会之后白跑一趟，却因此意外偶遇了姑娘你，还到府上品了香茗，知道了这么多的情报，再继续这样来者不拒的话，许昀就要良心不安了。”
许昀郑重地顿首，将裹着皮革的明月剑提起来，站起来抱拳行了一礼，看似就要辞行，却突然把这富家千金着急坏了，急忙出声喊住了他。
“等等！”
许昀转过了身。
“你的衣服是因着急救我才划破的，起码得让你衣冠整洁一点再走吧！”
许昀闻言，看了眼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那叫“娟儿”的侍女站在一旁，投来意味深长的眼光。
他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实情。
许昀赤身裸体泡在浴桶之中，澡房内雾气蒸腾，高处的开口窗之外，云卷云舒，偶尔孩童嬉笑的话语传来，十分地惬意。
许昀泡在热水中，渐渐地放松了心神。
澡房进门处的旁边糊着一道纸窗，黄蒙蒙的薄纸忽然隐约透着一个人影。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许公子，”是那名唤作“娟儿”的侍女的声音，“新的衣裳小姐已经吩咐我拿来了，放在了隔间的桌子上，就紧靠着公子换下来的衣服的旁边。”
“嗯，谢谢。”许昀应道。
脚步声渐远，澡房重归平静。
澡房的出入口连接着一条石子路，近澡房的一侧有一口人造小泉。
路旁葱郁的竹林之外，一温婉可人的女子身着素装，站在路边，双手搅在一起，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见侍女出来，她急不可耐地快步跑了上去，压低声音快速问道：“如何，他是不是有一处……”
“……”
半晌过后，此地惟留一道少女极力压制到扭曲而又断续的可爱尖叫声，与一道低得不能再低的求饶之声。
“……小姐，小姐，求您不要再摇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