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阳草……”
许昀琢磨着听着她给出的二十几种药材名字，边支撑着起身，将明月剑抓过来归入剑鞘之中，思索着自己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些有些羞于启齿的药材。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了那段漂泊天涯时曾有一夜，他听几个伙房兄弟交流经验时，曾听到过，他们贼兮兮的笑颜给许昀留下颇深的印象。
他马上狐疑道：“你说你假扮成男人的模样，就是为了去那药材铺里买几味……只卖给男人的药材？”
“是为了炼丹！”她面上表情那一刻的变化极为精彩，更正道。
然后，她似是越想越气般，抱起了双臂来，啐道：“亏我今天特地买了件男修的袍子，还支开了陈叔，没想到那家店里的掌柜压根不信我是个男的，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她轻轻踢着墙壁泄愤，似是恨不能理解个中缘由，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可惜，棋差一招，许昀目光无意闪过她那鼓囊囊的胸脯，心下暗道：人家店主可不是傻子。
“怎么样，帮我去那店里买来，跑腿费少不了你的。”她轻笑道。
“我不要钱，”洛欣雅脸上似乎有些讶异，许昀接着说道，“我只想知道你的修为有多高？”
“就……差不多结丹期大成吧，怎么了？”
许昀闻言，脸上虽波澜不惊，但心下还是有几分惊讶。
他沉吟了一番，道：“结丹期大成……在修士之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那是自然。”听他这么夸自己，洛欣雅笑了出来，舒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肯识好歹了，心情大好。
“你是否有耳闻，坠仙崖在几日之后将要设宴广邀四方豪杰，一同为宗主诞辰与其千金及笄之日庆祝？”
洛欣雅显然愣了一下，才幽幽道：“……‘长生礼’？我就是……受邀的修士之一，呵，没想到你不是迂腐不化的那种人，竟然还有关注修真界的大事，还是挺有眼光的嘛，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她笑道：“你想去啊？那不太现实，要不换一个吧。”
许昀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道：“不，我需要你……带我进入坠仙崖。”
洛欣雅皱着眉头，略微思索后，道：“这倒是没什么，但你可别想乱来啊，坠仙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被赶出去……”
“一句话，成交还是拒绝，不然我走了。”
洛欣雅咬了咬牙，愤然道：“成交！”
“‘长生礼’三日之后开启，你后天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看见有车马就伸手拦停即可，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许昀点了点头，没想到这最后一块拼图，竟然能被自己偶然拾到。
“好了，条件我也答应了，该你履行你的那份了。”
洛欣雅带有一丝英气的面容上浮上些许不满，催促道。
然而，许昀闻言，却是动也未动，反而朝她直直伸出了手，郑重地说道：“钱和丹方。你买那么多药草，必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而且种类我也不可能一下子记个全，这些总该有吧？”
“这……”洛欣雅闻言，有些犯难，“钱自然是带了，但药材我从小就是背在脑子里的，怎么可能还写在纸上，不怕被人偷了去……”
“诶，不过！”她忽然眼冒精光，兴奋地将他拉了过来，似是要与他密谋些什么。
许昀有些许不乐意，但还是选择了微微矮下身去，耳朵挨着她倾听片刻。
半晌过后，许昀急忙从一脸坏笑的洛欣雅身边闪开了身，皱眉道：“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那只手却像是有神通一样，她笑着便拧着胳膊将其抓了回来，低声道：“不行也得行！”
闲来无事的林老儿在这老药铺的柜台上拄着脑袋，肿胀的眼袋轻轻挤压着眼睛，让他想要清醒过来更为困难。
街边大片的街坊邻居都早早关门回家蹲在炕上了，店内虽然暖，但门前一片黑还是令他有些许不习惯，迷糊的他心里也萌生了不若今天就到这儿的想法。
他的这间药铺小，且药材都有些许的偏门，平日生计依仗的都是那大额的药商订单，开店纯粹为了给自己找事做，这么看来，还不如回家早早睡下得了。
他正如此想着，眼前突然亮起来两个人影，一下戳蔫了他的瞌睡虫。
“要点什么？”
“掌柜的，还是一样~”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老儿不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怎么又是你？说了那些药材不卖给女的，去去去，别拿小老儿我寻开心，那些药我可不能卖给你。”
“别着急嘛。”
却看那少女拉过随行的一个男子挡到她的面前，林老儿这才注意到那张清秀的脸，似乎还带有几分不齿与无奈，那确实是来买这些药材的人通常会有的神态。
“……你，你丈夫？”他磕磕巴巴道。
“对啊。”洛欣雅从后面款款走出，双眸带有一丝灵气，佯装惋惜道：“我相公话不多，本来就不愿抛头露面，我一远嫁的弱女子沦落到在深夜独自外出，为他买来这些药材熬汤，为他补补身子，本来就是想掩人耳目，可是却……”
“唉，谁让他那里不行，贫贱夫妻百事哀，若是再……”
她轻叹一声，不动声色地踩住了许昀一言不发就想挪动的脚掌，右手摸到他腰后出奇力拧了一把，眉毛跳动，有些不悦。
“那你怎么不让他自己来？你们真是夫妻？”他半信半疑地问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想察觉出什么端倪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我怎么舍得他抹下脸，去做这种事呢？”
洛欣雅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叹惋。一道香风近前钻入鼻底，许昀忽感左臂一软，一道软玉便黏到了身畔，素手为他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衣着。
许昀能感觉到一道凄怨的目光如羽毛般扫过自己，仿佛真如深闺怨妇一般，使他嘴角不禁一抽，这女人实在是太能演了。
“相公，是吧？”
一只手悄悄地在背后拧歪了肉，疼的许昀不禁咬紧了牙，只得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林老儿啧了一声，将头往后虚靠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进来吧。这些药乱吃的话可是有毒的，平常小老儿我真不卖给别人，你要是拿去兴风作浪了被衙门查出来的话，可别供出是在我这儿买的。”
良久，他终于肯为这体贴周到的妻子放了行，敞开了店门。
洛欣雅乐不可支地施了一礼，马上撇开了抱着许昀左臂的胳膊，兴冲冲地跑进了药材铺里。
饶是那礼数林老儿半生都没见过，但她在能买到海量梦寐以求的药材之际，却早已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儿抛在脑后了。
许昀叹了一口气，抖了抖绵软无力的左臂，右手揉着左肩，一同迈入了店内。
洛欣雅最终拎着两大包用粗褐草纸包着，系以亚麻绳的包裹，哼着小调走出了药铺。她每种都比对了很久，硬是将时间拖到了快深夜才精挑细选完最心仪的草药，眼光之老辣令自认道行颇深的林老儿也不近咂舌侧目，就好像野路子碰见了名门宗师一般，一句想彰显见地的话也挤不出。
“那说好了，后天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我最多等半个时辰，你晚来了就不关我的事咯。”
洛欣雅心情不错，踢着步子拐进了那条长长的巷子之中，跟在她身后的许昀心情复杂，只是“嗯”了一声，眼神躲闪。
“你没想过刚才被认出来的话怎么办？”
“那就认出来呗，我人脾气本来就不好，你也知道我修为不俗，三番五次阻挠我，到时候你不想办法说服那老头或是想办法制服我，明日长安京就要传出一起‘打伤六旬老汉只为盗取壮阳药’的荒诞趣事咯，反正怎么样都会怀疑是个恼羞成怒的男人所为，跟我又没关系。”她头也不回地笑着说道。
“总要刺激一点才有趣嘛。对了，你怎么称呼？”末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许昀。”
她回头瞥了一眼，看见许昀正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顿时笑了出来，嘻嘻笑道：“呵呵呵，我只是问了你的名字，可没有义务自报家门哟。”
她忽然将身体转了过来，高高束起的青丝长辫优雅地转到了后面，洛欣雅面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对着他道：“名字等有缘再告诉你。”
“神经兮兮。”许昀别过了头去，评价道。
“哈哈哈哈……”洛欣雅转回了身，不可否置地“咯咯”笑着。
当晚，许昀是最后一个回到的客栈，店里客人已经散光了。圆头的店老板抽动着一脸肥肉，见他回来以后，“哼哧哼哧”地跟店小二交了班，然后才迈着小步走回了房间，“砰”地带上了门。
许昀笑笑，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决定还是等明日再告诉他自己要续租的消息。
他换下了唐家送给自己的衣裳——许昀仍是觉得这套做工精美的衣服太引人耳目，于是将其折好后叠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熄掉了蜡烛。
睡意逐渐袭来，他合上了愈发沉重的眼皮。
在梦里，他好像又一遍进入了那片白色的天地之中。
某物在梦境之中愈发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