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寒冷的大雪天里，许昀双手放在脑后，躺在不知何处的草枕子上，嘴里含着一块甘苦的残丹，目光悠悠地看着鹅毛大雪飘落。
弟子服彻底丢掉的那一刻，许昀心里顿觉无比的轻松。
他穿着一身面料干净又考究的深色常服，剪裁得当，乃是唐家特聘裁缝的手笔。
不过，这惬意也只持续了片刻，许昀仍然掐着时间，双眸始终盯着飞仙山，望眼欲穿。
应该快了吧。他暗忖道。
此次的逃离计划，他心中的把握只有九成。
正当他双眼灼灼地盯着飞仙山之时，他的背后，空地上忽然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光滑的修长美腿从裁开一道的长裙中优雅地探出，踏雪声“簌簌”作响，从第一声起，许昀就知道是何人来找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许厌恶。
那道倩影在离他五步的距离外停下，蕴含着一股细微媚意的桃花眸秋波如洗，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办？她们好像要去朝天门堵你了。”
如泉水叮咚作响般的美妙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慌乱与关切的语气，反而有几分隔岸观火的意思。
娇柔的声音缓缓传来，仿佛趴到了许昀的耳边与他密语一般，明明离着五步远，却不知怎的话音格外的近：“要不要……我出手帮帮你？”
许昀嗤之以鼻，头也不回，平淡的说道：“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今天起就算是一介散修，也还没落魄到要跟你上一条船的地步，别让我看到你。”
背后半晌没有动静，良久，那道声音才裹着软软的歉意，慢悠悠地道：“哎呀，不就是骗了你一下嘛，小女知错了呀……”
话音未落，一只娇嫩的玉手轻轻放到了许昀的肩上，仿佛要为他揉捏肩膀一般，惹得他不禁眉头一皱，站起身来甩开了那只手，转过头，冷眼撇下一句“别跟过来”以后，便走出了林子。
性子变得如此冷淡，是随了他道貌岸然的师尊吗？她不禁冷笑。
山路一路蜿蜒，重重树影掩映下，朝天门的风貌终于在地势逐渐抬高以后得见真容。
两根晶莹的玉柱足有两人合抱之粗，散发着微薄的流光，从这里水平看去，整片坠仙崖的绝景一览无余，如蒙雾海般，十分的引人神往。
雪夜里，两旁的石碑上记载告示的汉字凿刻莹莹发光，承载着坠仙崖最精华的历史底蕴。
柳长歌站在两柱玉柱之间，面向坠仙崖，久久地凝望着。
在她身旁很远的地方，跟着无可奈何，只能顺着老祖脾气来的洛宗主洛无垠。
洛无垠是明白人，他不是来陪老祖犯傻的，而是来劝说老祖回去的。
作为坠仙崖的宗主，他自然是清楚这朝天门不过是一个好看的摆设，无论是谁，要进入坠仙崖的地界都要靠玉令才能自主同行，许昀不过一个毫无背景的散修，平常又被关在鹤沢间里，天塌下来了都不会有人做他的内应。
他很想这么给自己不通人情的老祖解释一番，但一看到柳长歌那张挂着寒霜的小脸，他就生了怯意，话也不敢说的太重。
她的师尊暂别了坠仙崖以后，大概就没人能劝得动她了。
想了半天，洛无垠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柳师祖，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许昀如果没有玉令的话，是不可能从这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的。
而且我比较好奇，他即使自己下山了，过几日也就回来了，何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要找到他呢？”
柳长歌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不，他可能……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才想找到他，找到他以后，一切就能过后再说。”
“那为何偏偏要守在这里？愚修承诺过了，明日起就将集结坠仙崖的力量去寻找许昀，师祖，还是放心些，早点休息吧。”
“况且，这朝天门只要一枚玉令便能过了，许昀他如果早有准备，不见得会在这里困住。”洛无垠劝道，他站在柳长歌很远的距离，不愿进入到她周遭堪比万年坚冰的气场。
“不。”
柳长歌缓缓地道，一袭青衣飘飘作响，雪风撩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那双平日里不蕴含任何感情的明眸，竟逐渐地攀上了些许悔意——
“……许昀他过不了，因为他是妖。”
柳长歌抿起薄唇。
那日，她感应到了许昀的气息，在须臾之间便从飞仙山上直接御剑到了朝天门下，终于是离那日思夜想的好徒儿只离一层窗帘的间隔。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马车内金屋藏娇，今日不是两人相见的好日子。
无论是何等玉令，一丝妖气便能足以令她们被拒于朝天门之外，无奈的等待事情逐步暴露。
而这等惨痛教训吃一次就要一年的时间来弥补，那时的柳长歌思徒心切，选择了秋后算账，才动了私心，放了那辆马车进入朝天门。
这便是他的秘密。柳长歌心道，品到了一缕惆怅的滋味。
握有他的秘密，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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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日月倒转，一切往复如明。不比今日坠仙崖雪夜的萧瑟，许昀眼里对坠仙崖的初次印象，是那万宗修士来朝的磅礴大气的“长生礼”，与飞仙山上独有的一抹浅紫色的云霞。
或许，那日师尊听到他们同意了后，眼神没再那般吓人的明眸，也是许昀当初独特的记忆点之一。
许昀不动声色地跟在柳长歌的身后，等二人到了一处曲径通幽的僻静林子，柳长歌的脚步才缓缓地停下了。
“为何跟着我？”
这是柳长歌与他重逢之后的第一次开口，声音中隐隐夹杂着些许的克制，她背身过去的身影看不出脸上是何种表情。
听得记忆中的声音再度清晰之际，许昀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挂上了一抹微笑。
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袭来，一下冲得许昀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循此苦旅，终得所愿的感觉，又仿佛此刻两人重回到了那片秘境一般。
那层假面与隔阂仅仅只是一句话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许昀笑着道：“弟子跟着师尊是理所应当的，难不成仙子不认我这个外门徒儿了吗？整个坠仙崖中高手再多，我也只愿拜入门下，在仙子膝下过完一生。”
“求我的人那么多，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柳长歌淡淡道，她的声音透着些许喜意。
“凭我烤得一手好肉，凭我在秘境之中为仙子退敌，凭我辛苦修习至小成的落雪式，凭我踏上仙路……”
“好了。”柳长歌打断了他，轻声道，“既然如此，你执意要做我的弟子了？”
“是的，那日分别时我有说过，‘若有机会，还要拜仙子为师’，想来并未食言。”
“好。不过，有个条件。”
“愿闻其详。”
柳长歌往前迈了一步。
“不许跟其他外门女子来往。”柳长歌淡淡地随口说道，只怪秋风暖，将她白皙的脸颊微微地烧粉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