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纱,轻蒙一前一后地走着的两人,朝天门便巍峨矗立在不远处的地方。
许昀将那枚晶石打造而成的古符暂时地命名成了“躲神符”,收进了那颗小绿珠小小的空间里面。
“你在藏什么?”
脚跟前那道倩影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柳长歌银翠又显着几分幽蓝色的璎珞结轻轻一晃,声响微不可察,许昀心虚,被忽然一问,顿时有些措不及防。
他随口说道:“要找师尊当时丢给我的那枚玉牌。”
手指终于摸索到一块冰凉的玉令,许昀心里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到还好没有弄丢。
他带有几分好笑地怪着自己道:“要是当时知道有这么简单,能凭借玉牌就直接进入到坠仙崖之中,晚辈也没必要还冒这么大的险去强闯仙路了。”
“不要自称‘晚辈’……”
许昀自嘲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却听见了柳长歌这番话,一时变得不明所以。
“师尊不喜欢,那就……不用了吧。”许昀扯开了话题,“对了师尊,听说外门之后又组织了一场考核,仅仅隔了几天,仙路就没有再暴动了,没想到是我运气差过头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东西都让我给遇到了。”
柳长歌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并不知情,不是很关心。”
许昀脸色再次一变,有些僵住了。
他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氛围这么怪异?师尊到底想说什么?
晚冬的雪花飘落,两人这时都住了脚步,许昀灼灼地直视着侧过头去的柳长歌,眼神满是浓浓的不解,脑中想也想不出她是在为什么生气着。
许昀将玉牌递出去,她却侧身而立,白皙的柔和面容在黑暗中也十分养眼,勾画出她精致完美的鼻唇颌,那璎珞下短短的流苏轻轻飘摇着,似是在想心事。
许昀识趣地选择了不去打扰,迈开了脚往前走,他若有所思地举起玉牌,手中忽然一轻,那玉牌似乎就与门上的晶石产生了呼应,眼看就要挣脱出他的手飞出去。
就在此时,许昀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叹。
刹那间,一缕玉兰花气味的香风近到了许昀的胸前,他手中的玉牌眨眼间便被柳长歌拿走,惟留那一点点残存的肌肤相亲的感觉还萦绕在心侧。
速度很快,许昀回过头时也未能看清玉牌的残影究竟在何处消失的。
“这玉令不是这么用的。”柳长歌轻声道,“你是元阴体,身上带有妖气,即使你有玉令也会被察觉出来,坠仙崖不会放进一只妖的,修为再低都不行。”
“那该如何……”
“看好。”她走到了门前,一只纤手放到了石柱上。
许昀小心地凑了过去,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那芊芊玉手抚着的石柱开始泛出漂浮在空气的咒文,这是种奇妙的法术,不多时,失色的咒文重新落回石柱里。
而也就在此时,朝天门顶上那颗玉石突然也不再发光了。
“十分钟内,朝天门的那颗晶石会失去对妖气的感应,洛宗主应该还不知道有这件事,你平常不要外露,我回去再传你。”柳长歌淡淡道。
“是。”许昀眼眸一亮,高兴地答道。
这种感觉很像是学生时代老师带着自己作弊一般,充满了一种违背规则的刺激。
因为柳长歌平时总是办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所以当许昀看见她带着自己走一些“旁门歪道”之时,心里不由得觉得很新奇,就像被她开了小灶一般,想来不禁嘴角也翘了一些。
独自走下去的那道绰约身影,在许昀心里又离他近了几分。
山脚下便坐落着一片村镇,但柳长歌随意逛了一番,两手仍是空空如也,显然是没有找到称心的东西,便踏上了了灵剑。
“师尊,去卞龙京么?”
耳旁传来自己弟子的声音,柳长歌身形一顿,点了点头。
“嗯。”
柳长歌站在宝剑“伤春”的前端,等了一会儿,忽然不解的转过了头,却看许昀在努力地操控着一把普通的长剑漂浮起来,她的秀眉便顿时微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神色间有几分欲言又止。
“……山高路远,你灵力稀薄,不要太苛求自己了,上来吧。”她宽慰道。
“师尊,快了,我再试试……”
“早去早回,我不想耽误太晚,现在过去,用不了几刻就能到卞龙京,买完要的东西回来刚好天完全黑。”她无可奈何地皱起了眉,吐字的速度稍快了些。
“好吧。”
背后传来叮叮作响的收剑入鞘之声,柳长歌心里忽然焦躁不安了起来,一刻的等待在她的眼里已经拖了太长。
忽然,灵剑压低了一点,身后顿时有了热感,柳长歌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开。
只是,一路御剑飞去,她却感觉到腰际处若有若地有几分寒冷,像是缺了什么捂住一般,可惜背后那人却站的很是安稳,没有动向,只能轻叹作罢。
王朝的繁荣尽看夜晚,一路上,美景尽收眼底。
大顺王都卞龙京规地颇为豪迈,西郊跨天险穷地与坠仙崖相望,相距半百公里的密林,但正常修士御剑十分钟即可抵达,若乘车马绕路,花的时间将会多出许多。
“那便在亥时之前,在那最大的花灯底下碰头,我去前面,有什么异动便用这个通知我。”
柳长歌说着,将一枚桃木符放在了许昀的手心里。
这个点,正是天子脚下这群安然无忧的市井小民宣泄精力的时候,满街的人头熙攘攒动,将这儿挤得水泄不通,他们只能在外郭下了剑,而后如此约定道。
许昀点了点头。
饶是此处人声鼎沸,柳长歌那平淡如江下小流的话音,却总是能清晰无误的传达到许昀的耳朵之中,让他如听仙乐。
目送着那道倩影走向稍疏点的人群中,那螓首略有犹疑的左右顾盼,流连生姿,让得许昀心中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该去干点自己的事了。
正当他选好了间赶着快打烊的小茶馆,打算来壶茶细品一番这迎春坊分店所产的桂花糕有几分厚薄,连木凳子都没坐热之时,前面那张桌子细细密密的声音传了过来。
黄褐色的老灯散发出昏暗的光,木桌木椅本就生的一副廉价样,整个店面朝街上大开,就是一般的小茶水店。
惟有那群茶客还像苍蝇舔矢一样窝在一张桌子旁,密谋着什么。
店里就三张桌子,许昀别无选择地坐的近,小二上茶水的功夫,差不多就将那反复扯皮的内容听了个大概。
“小二,那几位爷说的话你听过几分真假?”
蒙着汗巾的小二停下了动作,许昀将桂花糕的盒子给他一推——“差得远了”,他嚼了一块后在心里暗暗评价道,只能嘴馋又来不及才会买来解解瘾——小二悄悄地抬头看了眼在擦茶壶的掌柜,闪电般旋身一坐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一壶茶,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说道:“客官说的可是那当朝天子要大起兵,集结武力一统天下的事?”
许昀点点头,抿了口茶,茶水还是不错的,比水来的要解渴。
“嗐,没啥事,一国之君嘛,肯定是得威吓一下邻国的,要真打起来,咱这儿腹背受敌,那皇帝老子也跑不了!”小二将头探到桌子的一半的位置,故作老道地说道,旋即又抬了回去。
“……不过嘛,刚好是跟最近的事撞在一起了,是有点闹得人心惶惶的,”他嗦了一口茶,道,“唐文山将军叛国案满打满算,到今年十月就满十年了,唐将军到时应该会拉出来枭首示众。”
“又有传闻说有高人要劫法场,所以,里忧外患的,就没个准,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谁真信呀?”
他说完,又贼眉鼠眼地压低声音道:“客官,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嗯?”
许昀放下茶杯,眼也不睁地回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掌柜的要来了。”
“啊,怎?”他慌忙起身,四下张望。
“掌柜的!”
“哎!”
“结账!”
许昀说罢,拍出几两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