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流彩，四角的盖瓦楼巷交织成一片，点点雪花飘落，但游客们却兴致不减，红光满面，熙熙攘攘，使得此地人声鼎沸。
沿屋檐角进入，前景豁然开朗，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摆在一幢雄伟壮阔的楼房之前的走马形的花灯，与灯海般的各色花灯相映成趣，空地上摆满了小摊。
人群熙攘，许昀正找不着约定碰面的柳长歌，但一转眼，很快就找到了那道最为出挑的背影。
他将手別在后面，笑着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他才看清自己的师尊似乎正被一没牙的老婆婆给缠住，抬手欲走，藕臂却被抓着，许昀心念一动，赶紧跑过去解围。
“师尊！”
柳长歌惊讶朝他转头往来，瞳孔微缩，美眸中泛有一丝丝的水光，竟还有半分喜意，一时张口忘言。
许昀问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又看到了那老婆婆的喜态。
“我都说了！八街里算命的，谁不识我王老太的名？姑娘你就莫要抵赖了，乖乖把银子交给我吧——
算的卦是不是全对上了？这位公子是不是就是最好的证明？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姑娘，你可别不认账啊！”
那老太堆满蚁爬的褶皱的老脸上笑容和煦，似是心情十分大喜，手上却也是不闲着。
未等许昀反应过来，一条红线就已经绑上了自己的手脖子。
“来，你也给绑上，绑上了就脱不下来了，这绳子可是开过光的，我可是都见证着的啊！”
许昀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师尊，什么情况？”后，又看回自己的师尊，却才发现她早已是无言将头撇到了一边去。
披散的长发柔顺光滑，青丝有几绺搁在了她香肩上，柳长歌别过脸去，仅能微微看见晶莹洁白的耳廓似乎红了一道，唇角轻抿，不愿与他对视，似乎呼吸有些不平。
许昀当即反应了过来，自己师尊平日里专心修道，肯定应付不来这种讹人的东西，所以才这么纠结。
要是换他的话，别人要是拉着自己算命还打算高价强买强卖给他这种便宜货，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走人了，对方哪还能抓着胳膊不放。
许昀心下一沉，无奈道：“我师尊是初次来这儿，修士平常不会带这么多钱的，老太，你要讹人也得挑个正常人讹吧，不能光看我师尊人生地不熟的就拉过来啊……”
那老太老脸顿时一抽，蜷曲的银丝似要飞舞了起来。
“而且看你也只会抽个签子解卦，连神婆坑蒙拐骗必备的‘散遥盒’都没拿出来唬人过，哪有这样还敢出来摆摊的，也就骗骗……心地善良的人了。”
那没牙老太脸色一变，呲着牙急道：“你这后生，什么话都能乱说！你敢这般目无尊长诋毁我，小心、小心我以后不让你进……”
许昀摆摆手，打断了她，将柳长歌当初分别时赠给自己的几两碎银拿出来放到她面前，问道：“要多少，这些够不够？就这么多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你别动……今天不收拾你……”老太厉声道，被他一气，生龙活虎了起来。
许昀闪身躲过了她探来的那只手，心中还暗忖道这之中竟有几分强者架势，脑中几番思索后，他当即抓起了柳长歌的纤手——
细嫩光滑、柔若无骨。
“你——”
柳长歌惊讶，美眸怔怔地看着他，本欲训斥的话卡在了嘴边。
“师尊，听我的，遇到这种又练又骗的，就得赶紧跑！”
话音未落，许昀就牵着她跑了起来。柳长歌朝她身后望了一眼，那老太太仿佛欲择人而噬的表情离自己已经远了。
掌心传来温热，她就顺着许昀的牵引慢慢地跑着，人来人往的游客们无人在意他们两人。
她看着少年眉清目秀的侧脸，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柳长歌没来由地面色红润了些许，樱唇微启，竟说不出让他松手的话。
更荒唐的是，她进而反倒忽然生出一种让时间冻结在此刻的羞人想法。
待她们走后，那个老神婆才兴致缺缺的坐了回去，嘴里念念有词。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留着苍白胡髯的老人，身着一袭白袍，仙风道骨，走到老神婆面前笑道：“怎么样？”
“算了，算命这事还是交给你来做吧，你也真是，多大的人了还爱做着修仙的梦，当初叫你跟我一同拜入坠仙崖也不肯，现在又闹着想逞逞威风，要我怎么说你……”她无不感念地道。
老神婆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像是变了一个人，眉宇间十分慈祥，散发着一种祥瑞的宁静，仿佛贴合到了大道之中，整个人的气息减弱了不少。
“呵呵……老九儿，咱们尽力，能撮合到了就成。若真能为天下留下一对混沌体龙凤胎，那我这凡人也能沾着光名垂青史了，呵呵呵……”仙人抚着长胡子，乐不可支道。
逼仄的昏暗巷道将背后那片五光十色的街区的热闹淡化了不少，他们走到一片安静许多的街道上，这里往来的人要少上许多。
“师尊，以后有神婆拦你就莫要逗留了，她的话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玄乎的，狗来了都能中两条，以前我经常被这种人骗，说我以后会有很多个貌美如花的老婆，但他们谁又知道我已经拜入坠仙崖门下了呢？”
许昀讪笑了一下，目光却忽然看到了她手上别着的那条红线。
柳长歌察觉到他的视线，急忙将衣袖放下，遮住了洁白无瑕的藕臂，一切尽在不言间。
“也不尽然。”柳长歌吸了一口气，幽幽道，抬眼看了看他，又收回了目光。
也不尽然……什么？许昀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师尊，你今天的发饰挺好看的。寻常好像未曾见你佩戴过。”
他话头一停，把顺便问问自己师尊在哪儿买的，好看望唐小姐的时候买一个赠她的话憋了回去。
闻言，柳长歌整日绷着的脸色似乎舒缓了不少，眸中泛过一丝意外之色，平复好后缓缓应道：“是我在俗世的母亲所留。”
“哦……”许昀语气一下子低了不少，他观察到柳长歌那俏脸之上只有一丝淡淡的神伤之后，也是顿了一刻，与她一起没有说话。
“对了，”他掏出口袋，“师尊，我有东西要送你。”
递给柳长歌的是一枚泛着柔光的珠子，仅有一指头那么大，不甚精美，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矿石碎料买来抛光的。
但即使如此，柳长歌还是从他手上接了过来，眉眼温柔，注视着这颗珠子。
“为何要送我此物？”
许昀咧嘴笑道：“洛师妹告诉我，师尊你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弟子平日含蓄不懂表达谢意，只能以此物相赠，要寻到合适而又不超出财力的赠礼耗了我一番力，虽然许昀眼光一般，但还望师尊莫怪。”
柳长歌闻言，摇了摇头，略显珍重地将手握起，道：“不用如此看轻自己，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是吗，那就好。”许昀笑道。
光芒一闪，那廉价的珠子便进了她的储物戒指当中。
“师尊，该走了吧，”许昀轻松道，“我没什么想买的，可以直接走，现在回去的话还挺早的。”
他迈开步子欲寻找一处空旷无人的郊区，好让柳长歌能不惊动别人御剑飞出卞龙京。
但却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了她略有犹疑的声音——
“不，我还不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