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躲过去,不要硬接……”
柳长歌在心中乞求道。
她内心泛着酸楚,其实在将掌无可奈何地推出去后的那一秒就已经后悔了,心里轻轻哽咽着,低下了头,不愿去看。
她心生委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到了何种地步,才让一向温良的许昀这般大逆不道,宁愿赌上性命也要从她身边逃离。
她无意识地低喃着,希冀那道身影剑锋陡然一转,最好力竭栽在树上,到时自己再将他救回飞仙山上,带他睡到她鹤沢间的那张床上去。
只要他肯回心转意,一切便还有机会。
“忘忧草”,自己会为他找来的,“安神赋”,自己也会去学来背的,以后的日子里她也要学着当个好师尊,再不会再逼他了……
所以……
然而,在她近乎绝望的目光中,那道身影仍是没有屈服,选择了硬抗。
他避也不避地御剑狂飞,那恐怖的威压在一瞬间就贴到了他身后,如疾风碾过芒草一样将他折的身形一弯,诡异地匍匐成了倒钩形。
清脆的骨裂声随着风灌进柳长歌的耳朵里,她瞬间瞪大了美眸,凄凉地哀声喊道:“不要!!”
鲜血倾洒在空中。
许昀陨落了,那袭灰衣在空中若落叶一般,飘摇着,直直坠落了下去,完全失去了控制身形的能力。
许昀不过一个小修士,未淬炼过肉体与防具,若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间不容发之际,柳长歌全力催动凝旋,将速度发挥到极致,泣不成声朝他飞身而去,如海鸟划过海面一般,飞到了他的底下。
但值此间隙,柳长歌身形忽然一滞,冷峻的眼光捕捉到了那扶着跌跌撞撞的身形的空中气旋,动作不由得一僵。
她敛起哀容,停下了动作,冷冷地看着那道人影下坠,砸在了林中的空地上。
如她所想,预想之中的轰地声与五脏碎裂的情景并未发生,她飘身下来,纤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了灰色的斗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咳血的男子,长得有几分斯文气,但面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苍白一片,如张薄纸。
但那狼狈的模样,却没有唤起柳长歌那颗尘封百年的冰心一点点心疼,她根本不会为外人所动。
柳长歌皱起眉头,一甩绣袍,庞大的劲力还未触到他肌肤就将杜子幽完全扇飞,使他翻滚到了几步外才停。
他喷出一口鲜血,倒在血泊中,无力地呻吟着,脸上却是一副解脱的样子。
柳长歌素履着地,缓缓朝他踏步而来,散发的神光如同狩猎妖兽的天神一般,有高阳普照的神威。
“谁给你的胆子扮他?”她冷声道。
奄奄一息的杜子幽闻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说道:“回师祖,是本人。”
柳长歌的脚步一顿,干净素雅的俏脸之上,娇嫩的唇角不自觉地应声抿紧了些,两排贝齿相互对抗着,心痛之感难以掩盖。
“……他走了?”
“……走了。他还要我跟师祖你说……”
柳长歌皱起了眉,谈及有关他的事情时,心里突然为之一悸。
杜子幽话音被掐断,喉咙忽如其来的一甜使他一下没忍住,吐了口血在地上,才缓缓地回过神来,觉得好受了不少。
“咳,他还说,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即使……即使师祖你找到他,他也会想办法逃走,不然就自刎,不可能活着回飞仙山。”
说完这些后,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躺在了血泊之中。
半晌后,耳旁传来了那冰冷却又声若黄鹂的话语。
自己仅知其名,面都没见过却已经追杀到他的老祖此刻正站在自己的手旁,淡淡地对他说道:“说出他的位置,就能戴罪立功。你包庇了他。”
他想摇头,最终弱声挤出一口气道:“不知。”
劲风袭来,杜子幽使劲闭紧了眼皮,但最终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落到他身上。
“自己回去领罚,供出孽徒许昀的情报可以豁免。”
言毕,杜子幽耳旁响起了逐渐离去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而后粲然大笑,咳着血爬了起来,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跨阶从一个神阖期强者手里逃了那么久啊,”他笑得有些惨,“不知师祖刚才有否放水,我可是燃烧了所有潜力才争取到的时间,本源都快耗完了,看来回去不躺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好了。”
说完,他骂了一句粗口,道:“狗娘养的许昀,把我卖的这么惨,这下总该一笔勾销了吧?”
杜子幽不该往哪儿看去,他心知现在许昀已经逃出去了好远,怅然道:“……债我还完了,一码归一码,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敬……”
半晌,他躺在血泊里,看着皎月,沉吟许久,才幽幽地道:“逃离坠仙崖啊……”
许昀在林中疾驰,丹药吃了一把又一把,脚下灵力涌动,缩地成寸,助他快速地逃往卞龙京。
这是他原本自备的丹药,而洛欣雅的出现,让他的资源又充裕了不少,于是才这样不惜代价地将速度维持在最快,这样很伤身体也很耗灵气,但许昀并不在乎,他只想尽可能快的进入卞龙京之中。
历代修士都遵循着一个潜规则,进入凡人的地界便低调行事,不大打出手,不然伤及无辜有伤天和。
许昀纵身狂掠,穿过林子与山谷,淌过溪流和长河,不敢有丝毫松懈,终于在日出之前望见了那熟悉的雄伟城郭。
他全身的经脉都肿胀了两倍,五脏六腑严重受损,一呼一吸间都会带来阵痛,本源之力更是十不存一。
他明眸唤起亮光,心无阻碍,催动最后一丝灵力凌空而行,飞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前停下。
林胖头手拘着一把夜壶,借着灰蒙蒙的天色,看许昀摇摇晃晃,踉跄着走来投宿,还以为是见了鬼,就要抬手把尿泼他身上。
但当听到那声嘶哑到不成样子的声音后,他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戒备,晨光透进来一丝,他也努力瞪圆了眼睛,看明白了之后,才惊呼出声:“客官,怎么是你?”
他放下夜壶,跑过去扶了他一把,许昀已瘫痪了脚步,软倒在了排着的长条木椅子上。
“床……水……还有……”
他艰难地摸出银子,从黏着的发丝缝隙中所能看见的那双眼睛已布满了血丝,眼皮差一点就快阖上。
许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之后,嘴唇还嚅动着,却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一夜拉满强度的高负荷逃亡,使他此刻心力交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