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仙崖上朗朗晴天,高风白日。
就在许昀昏迷之际,一挂身着玄靛色制袍,面色肃穆的弟子齐聚在坠仙崖的寻务司中,领了洛无垠的命,各带队中师弟师妹而去。
师兄们渐渐地撤了,一股暗流正在以坠仙崖为中心,缓缓地蔓延向各种角落。
洛欣雅在殿后纠结地握了握拳,刚才亲爹那番言辞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想到竟然会严重到发动“青云翼”的力量,面色不禁有几分担忧:这群师兄个个实力高强,一个比一个精,还哪儿都有俗世的人脉与眼线,又忠心耿耿地只认死命令……自己那师兄,跑不跑得掉?
大殿偏旁,两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映出了躲着的少女焦虑的神情。柳长歌尽收眼底,却闭口不言,面色本就苍白,最终将愁绪化为一声轻叹。
“师祖,‘青云翼’已经去了,后生这就去请出各位长老,集结秘力,一同催动‘寻龙鉴’。”洛无垠恭敬道。
“不用了,他比较特殊,强行窥探他身上的天机的话会遭到反噬。”
柳长歌愁眉不展,淡淡道。
身后传来洛无垠顿呃的声音,柳长歌压下了嘴角,薄唇轻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体质特殊,也不代表他可以不遵守坠仙崖的规矩,洛宗主但行无妨,如果他执意闹个鱼死网破,既然已拜在我的门下,结果理应由我来背负,不会拖累坠仙崖的名声。”
“师祖言过了,坠仙崖上下同心,许昀……确实不该。”
洛无垠别过了脸去,想起自己不说上任,就从上山开始记起,也从未见到有人能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逃离坠仙崖的,况且还是个气海都没凝聚的小子。
其他的不满先放一边,洛无垠现在更好奇这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早前,他已集结起人在山上搜过两轮了,但却不出所料地没有任何结果,人像是直接消失了一般,令一众老小都心虚,不太敢去请那身着一袭青衫,屹立在山巅之上的师祖。
被悉心教导的弟子不到一年就叛出了师门,任他们胆再大,也都不敢去触动她,想来说不定会被迁怒,还得担下这无妄之灾。
事务司内顿时只剩洛无垠一人,他伫立着目视前方;柳师祖不知何时走了,脚步飘飘,无声无息的,仿佛踏着绵云,他管不着。
……没道理的,既然不是用的柳师祖的令牌出去的,怎么还能突然不见了呢?洛无垠想不明白。
除了那还躺在床上喝药养病的杜姓子弟外,当晚的坠仙崖没人再用令牌出过朝天门了,洛无垠记得清清楚楚。
那,自己偶然瞥见的那道酷似许昀的白袍身影如何解释?
洛无垠耸着粗眉,神色紧绷,在他的内心里,怀疑的重心逐渐地偏移向了一个他至亲的人的画像。
卞龙京偏僻的一处小客栈里,天色刚亮堂起来不少,一线温暖的阳光洒进了地面,大部分人还在呼呼大睡。
吆喝声略有迟疑,几家包子铺炊烟袅袅,迎风的大旗飘着绢尾哗哗作响,这个时候最好偷个清梦,而许昀不同。
他几乎刚意识到自己闭上了眼就强行掐断了梦境,一拍床板醒了过来。
顾不得身上的酸软肿胀之感,许昀走下了床推门而出,确定大厅里四下没人之后,在林胖头惊诧的喊声中急不可耐地拖着身子绕到了客栈的后院去。
他弹了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入嘴,开始在来时的路上撒满微不可察的岩钉。
许昀体内的经脉被他自虐式地被撑肿了一圈,有点相当于幼时就掏空身体的帝王将相的子嗣,一定程度上会摧毁他的根基。
许昀不敢多做停留,撒完这泥土捏成的岩钉后,就要沿着计划赶紧离开这儿,不敢多做滞留。
林胖头刚好赶来,看他身形飘逸马上要走,忙问道:“客官,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惹上官了?”
许昀头也不回地说道:“跟大豪门闹翻脸了,一会儿若有一身道服的人来问你,掌柜的,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不然我变成鬼了也要在你客栈里游一会儿。”
“那、那要是有个小姐吵着要见你……”
许昀瞳孔猛然一缩,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停,几乎就在此时,巷口转角处一道渐近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踉跄,在他耳畔缓缓响起。
他身体几乎是骤然一动,借着踩在墙壁上的力量蹬到了墙上,几个腾挪间已飞出去好远,这都是他强行压榨所剩灵力的结果,看的林胖头一阵目瞪口呆。
但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许公子!”
那声音细如柳叶,许昀折身而返,来者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诧异地道:“唐姑娘,为何是你来了?”
唐澄锦一身金线素袍,未置珠冠或胭脂,眼下还显着淡淡的黝黑,一看就是来不及打扮,匆匆赶过来的,连衣服兴许都是随手抓了一件披着。
“早上欣雅忽然传音于我,要我赶紧来找你转告:这次坠仙崖出了数十位师兄来寻找你,他们现在已经快到卞龙京的西郊处了!”
唐澄锦焦急地说道:“许公子,快,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许昀点头,情况刻不容缓,敌众我寡,一直留在这儿只会变得被动。
“掌柜的,帮我多拖一会儿时间,谢过了。”
许昀纵身上墙,临行前鬼使神差地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温婉中透着几分忧心忡忡的少女。
“快跑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唐澄锦跺了跺脚,恨恨道。
“唐姑娘,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许昀嘴唇嚅动着,一时有些失语。
凶巴巴、又温温柔柔的,印象中的那个小女孩,如果此时又听到他惹了事的话,大概也会这么训斥他的吧。他突然这么想到。
许昀很快又回过神来,转回了头,也在此时又听到了唐澄锦那凶凶的声音——
“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你、你还站在这儿说话?快点的啊!有多远跑多远……”
她皱眉轻啐,咬着牙瞪着他,眼里写满了担忧。
“唐姑娘,将军的罪名,我会替他洗刷干净的。”许昀轻声道。
说完,他纵身腾挪出了巷子,以屋檐做挡,踩着两侧墙壁借力,在巷道中穿梭,只留唐澄锦一人久久沉默,泪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