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伴回到了鹤沢间之时,天色方才破晓,栖息在各峰之上的碧水仙草中的仙禽无忧无虑,啄几粒草籽,呦呦啼叫着催人早起。
一层雾蒙蒙的晨光如薄纱般轻轻笼住这一山水小筑,凉风渐起,偶有飞虫靠在嫩叶上停歇,鹤沢间中散发着温馨可感的美意。
许昀在大堂那低矮的长桌旁盘腿最下,抬眼一眼,一抹晨光刚好越过窗子的低台,洒进了屋内。
天色昏沉,室内还算不上多么亮堂,许昀正要去关窗,恰好柳长歌此时走来,也脱去了布履,那双洁白的布袜瞬间为室内添置了一道雪光,令许昀动作迟缓了下来。
她恬静地走到了书架之处,仿佛不役于物那般的从容洒脱,这是她性子里最忠实的底色。
早阳斜照,明亮刺眼的木制地板反射出的阳光,在她白色的棉袜与那抹若隐若现的细腻雪白的脚踝处,烘出了一片金黄。
许昀心中再次肯定了一分,视线所望之处,柳长歌微微踮起了脚跟,曲线优美的足弓裹着笨拙粗糙的棉袜,却仍不掩兰质,反倒更有遐想的空间。她在未书一字的几本宽阔书背之上看了又看,挑出了一本,怀抱在其中,而后优雅地移动莲足,在他对面款款而坐。
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笑意,许昀转回目光避嫌之际,确实看到了她有些明媚的笑颜。
看来,师尊今日心情很好。
许昀闭了眼,鼻子轻轻吐出昨夜的浊气,便开始趁早修炼起了早功。
灵力在他体内缓缓地游走着,他确实能感觉到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元阴气似乎浓度低了不少,长久下去,不出十年应该便可排尽。
二人相距一张桌子的距离,平日里,许昀练功之时,柳长歌都会捧一卷书籍坐下,在旁督促。
这似乎成了种习惯,早前她的口气还有几分强硬,似乎成了她最放在心上的事,但渐渐地也在一次次修行中对许昀放宽了心,不需交流,享受到了彼此的默契。
柳长歌低着眉,纤手托着失去弹性的泛黄书页轻轻翻动,脸上神色尽是安宁与恬淡,不时以另一只手将垂落的几绺青丝捋到白皙的耳旁,美得分外雅致,怡然自得。
半个时辰后,许昀收功。
“早三功,你只做了两功。”柳长歌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责怪意味,“还未到要准备午食的时辰,怎么便断功了?”
“回师尊,我练得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柳长歌收起幽怨的目光,平静道:“随你,每日‘八功’别忘了就好。”
“不会的,都记在心里呢。”许昀沉吟了一会儿,“师尊,那道破解朝天门的术法,我有点想学,我粗阅过一遍你借给我的那本《术法纲要》,内中似乎开篇明义,对修士的灵力要求很低,小成既可有一技傍身,而我体质特殊,又不好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出朝天门,所以才产生了兴趣,不知可否请你指点一二?”
柳长歌闻言,迟疑着盖上了书页。
她语重心长道:“事分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先祛除你身上的元阴气,这是你未来背负的一切祸端的根源之所在,然后才到你大展宏图的时候。”
她蹙起了眉:“术法对灵力要求较低不假,但十分考验一个人的灵性,毕竟是前人归总的,有些人一辈子也参悟不透那些玄而又玄的文字,有时一读又会废寝忘食,不能自拔。”
许昀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些话虽然刺耳,有些打击到他,但他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他得为自己负责,还得揽上避免一大群素未谋面的凡人死于妖族毒手的责任。
“那师尊,我便……我便继续练功吧。”
柳长歌略微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若是有意,”许昀睁开了眼,静静地看向了她,带有几分疑惑,惹得柳长歌讲话也不由得咳了一下,稍显局促才继续往下说,“以后,避开朝天门的术法我来施便好了。”
“宗门的通信令牌三年一刻,你来的晚了,印象中,新弟子的玉令不久前才雕刻完成,你若要出去的话,空会术法没有玉牌也无法通过朝天门,只能我与你共同下山方才可以。”
“你以后想出去的话,便先来找我吧。”她淡淡说道,将头埋回了宽广的树叶中,纤手捏拳,微微撑着素净的脸颊。
许昀一时哑然,对这安排有些不能理解,心直口快地便道:“那师尊,这样不就变成我跟你绑定在一起了吗?”
柳长歌闻言,皱起了眉,语调中带上一分淡淡的愠怒,道:“你不想我掺和的话,我为你解开了朝天门的禁制,再自己折返回这鹤沢间便是。你大可放心。”
尾音,似乎夹杂着不悦。
风突如其来地从深紫色窗棂灌入,吹起她半边脸的青丝,悠扬得好似一群飞走的鸽子那般。
柳长歌手按住书页,而后才不紧不慢地一拢发丝,将青丝捋顺,别到了离风的那一侧,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风突然的便止了,如调皮的打闹一般,将两人之间谈话的兴味冲散了许多。
“师尊误会了,只是我不想太麻烦你而已。”
半晌,许昀才说道。
“不麻烦。”
许昀神色微妙地挑了挑眉,试探性的朝那专注扫着书页,头都不抬的柳长歌开口问道:“……那若是师尊……我太频繁地想下山去了,不想麻烦你怎么办?”
“……你说呢?”
柳长歌闻言,淡淡地抬眉扫了他一眼。
心中暗暗愤懑道:我陪你下山你推三阻四,现在尘心未消虽然正常,但竟然……
竟然都规划到了要支开我的地步,叫人如何不怀疑?
与雅儿?还是与唐姑娘?柳长歌心里一紧,好险没有将埋着的话脱口而出,已经看不进去那抽象的妖族文字了。
她的脑中,只想着干脆要不把自己的玉令一道藏了算了,好过这家伙整天惦念凡世,才不过半个月,就忍不了清净,又想着走。
许昀收回了好奇心,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他只得心中暗暗嘀咕道:师尊……控制欲好像有点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