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完早功之时,早已日上三竿,朱色赤黄,而柳长歌也刚好在这个时候起身收书。
许昀大概粗算过,寻常若柳师尊次次都来督促他——尽管来了鹤沢间以后一直如此,他也看不到有什么改变的势头——再加上平日里洗漱碰见、共同用膳,时不时还揪着他试验几种书上一带而过的古怪偏方……
这一天下来,相处的时辰……算了,不好数。
直接说形影不离还更直白点,反正也不算夸张。
许昀对这种相处的氛围十分受用,两人相处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但那默契确实真实可感的,他切实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家的温馨,轻松又闲适,惬意无比。
而且他也并非各种安排都受着柳长歌管控,许昀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拿把木剑练练落雪式,顺带再翻阅几页晦涩难懂的《术法纲要》。
时间晃晃悠悠,如白驹过隙,转眼,一个月的时光匆匆而逝。
“师尊,生日快乐。”
一日晚上,许昀手里捧着个烤的焦黄的面包坯子踏入了主房。他不知从何处拘了一把流萤,在身后放了出来,柳长歌抬眼之时,屋内流光点点。
可惜,许昀没法偷偷地把灯给灭了再进来,那样会好看些,但师尊一定也会赶在屋内变为一片黑暗之前将他揪出来问责。
“你这是干什么?”柳长歌好笑地问道。
许昀笑着将蛋糕放在长桌之上,柳长歌微一迟疑,将那敞开的书籍挪了地方,而后看着他坐了下来,面上仍是带有一分不解,美眸明亮。
“师尊,这是我们小国的风俗,”许昀看着那挂了糖霜与蜂蜜的蛋糕坯子,他嵌了几枚灵果下去,“生日的人那天要吃蛋糕,吹蜡烛的,这样才能讨个好兆头。”
说罢,他不由得想起了伙房里那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马夫”、“屠夫”之流,自己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瞒着师尊做了这么一个蛋糕,要是那几个吃干饭的回去清点材料发现少了的话,定会暴跳如雷吧。
“有心了。”
“应该的,吃一块吧,师尊,我帮你切。”
许昀说道,将切好的蛋糕递了过去。
“太甜了。我吃一块就好,剩下的,明日你与雅儿分吧。”柳长歌道,“我对这些东西已经看得很轻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下次不许这么大费周章了。”她嗔道,恬淡的美容上却蕴含着丝丝喜意。
“嗯,师尊放心,你的生日我与洛师妹都记着呢,她今天被宗主抓去炼化仙路上获得的那道仙光了,不能来,还特意托我帮她也一道送上祝福。”
“都多老的人了,你们二人不必这般……”柳长歌淡淡地摇了摇头。
她虽自封三百年,实际年龄只有三百一十九,但那自封的年月中,却也并不是一觉睡过去的。她灵台未封,仍保留着些许感知,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度过三百年,对常人来讲无异于上刑。
“不,师尊天纵之资,很年轻的……”
柳长歌摇头否认,目光闪烁之间,忽地看见了许昀袖口的血渍,顿时警觉了起来。
“你右臂上那道疤痕是怎么回事?还是新落的?”
“给我看看。”她皱着眉将许昀的手抓了过来。
许昀刚欲装作没事将手臂从桌上扯下,却已太迟,只得被那只纤手紧紧地箍住手腕,任她掀开袖子查看。
“师尊,小伤而已。”许昀无奈道,但手上冰凉凉的药膏已经涂上来了。
“问你这伤怎么来的?直说就好,别骗我。”
“……洛师妹调皮,不喜欢师兄对她嘘寒问暖,就……”许昀顿了一顿,缓缓道,“就说她已和我悄悄结成了道侣。”
柳长歌闻言,美眸微不可察地震颤了下,手上抹药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然后呢?”
“然后,就有几个同门师兄给我下了战书,我被他们缠得烦了,就随便应了一个人的赌去与其切磋一下。”
柳长歌闻言,面色陡然一冷,抽回了手,将许昀那只手臂摔倒了桌子上。
“师尊,这伤不是他添的。”许昀尴尬地笑道。
许昀解释道,他应战的人也是精心挑选过的,那之前长生礼中颇对自己看不起、大加指手画脚的杜子幽杜师兄,他的赌约最是癫狂,许昀也不是随便会理会这种无聊之事的人。
只是,他确实得杀鸡儆猴一番。
洛欣雅出于歉意给了自己几枚短暂补充灵力的丹药,使自己能与他共处于练气五品一战,但没想到——
几招过后,杜子幽就软了。
愿赌服输,如果他想的话,杜子幽这人现在已经从世间除名了。
只是许昀分得清利弊,也不是恶魔,他一剑撂倒这文弱少爷后,便拂了衣袖一走了之了,这伤是那后面听了此事后心生愤慨,为他们杜少爷打抱不平的几个狗腿偷偷使的绊子留的。
柳长歌听了原委,才面色稍微和缓了点,但仍心有不悦。
“此事最先错在雅儿,我会去说她。”她眸光忽然一利,瞪了过来,“但,你也不应这般意气用事,若我不问,你难道就要将此事一直瞒下去吗?
以后你若犯了事,而我却连你是何时改头换面的都不知道,就要落个管教无方的名头,叫我何处去喊冤?”
“师尊,不会有下次了。”许昀歉声道,目光真挚地保证道,才让她收了架子,轻叹着气,却也不打算再继续数落他。
“洛师妹总是抵触媒妁之事,估计也是想等到遇见了中意的人再结为道侣吧,洛宗主如此宠爱女儿,应该不会不答应。”许昀悠然道。
柳长歌闻言,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他许久,末了,才无端地摇了摇头,将古籍端了过来,低眉道:“练功吧。”
“嗯。”
“——洛师妹是女方,婚事提的要稍早些,再过几年,等我年龄到了之时,应该也要寻个道侣了吧,只希望是个寻常人家。”
许昀叹道,兀自生了许多感触与期待。
他闭上了眼眸准备开始修炼,而眼皮刚阖上的一瞬间,却被一道乍起的疑声打断——
“什……荒、荒唐!”
许昀错愕地看向她,却听自己的师尊羞恼着斥道:“你真是尘心不化!有词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难道不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