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之间的情爱非同一般，你本就特殊，为何还有要循规蹈矩结个道侣的念头？”她啐道，“你身上因果太重，寻常人难以承受，容易殃及池鱼，我劝你，还是早点丢掉这个念头，不然日后容易途生心魔。”
许昀不知哪儿踩了她雷区一步，但看师尊那副认真的表情，他自然不会觉得是在危言耸听，一时不免有些愕然。
“因果？”
谈个恋爱，怎么还会扯上因果？
柳长歌不予理睬，道：“再者，如果两人之间感情真挚而长久，那便是谁都无法阻隔的，该来的也自然会来。你莫要操心了，多珍惜当下吧。”
“而且也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成仙路上孤独求索着，为师三百余岁，也未生过要寻个道侣的念头。”说罢，她玉净的脸上稍微泛了羞红。
她伏下身去看书，有几分心烦意乱。柳长歌很不喜欢干涉别人，但许昀身份特殊，她不假思索地便要加以纠正，好让他放弃这个念头。
修炼为重。两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许昀逐渐听明白了，笑着应道：“好，那便依师尊所言，我暂时先不祸害人了。”
柳长歌点了点头，低声埋怨道：“鹤沢间本来就小，你来了后就变得格外不安宁，若是再住进一个人来，你就自行搬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我不想看到你。”
许昀轻轻一笑，打趣道：“弟子漂泊了多年没个住所，怎么舍得离开？师尊把我捡回来，我听话都还来不及呢。”
“知道就好。”她幽幽道。
许昀闭了眼，练起了晚功。
晚些时候，许昀忽然想起了今日还没喂过白狐，便从蛋糕里取下两枚灵果，走到了后院的菜圃。
晚来风凉，坠仙崖各大主峰偏峰千灯如织。
“怎么感觉，不像以前那样通人性了？”
许昀蹲在菜田外，揉着白狐脑袋，看着它一咬一咬地吃着灵果的模样，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点疑惑。
他想起初在秘境的湖畔遇到这只灵狐之时，自己只是以前有帮人捉过狗的经验，便习惯性地用手判断了一下畜生的性别，就被一顿乱咬，而且这主似乎还对肉食格外的挑剔，只爱吃熟的。
自己那日与师尊闹不快，它还懂得躲在自己身后，装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都令许昀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心中腹诽连妖也精明不过它。
可师尊没试出来，后面也默许了他带着白狐，只是毫不掩盖她心中的不满，许昀也才彻底放下了心。
“不像是灵兽啊，倒像是什么普通狐狸。”许昀表面上心不在焉地说着，余光却仍侧斜着狂瞟。
他期待着这白狐能有什么令他惊奇的反应，为此甚至把话说重了点。
大部分灵兽的灵智都是很高的，这是先天的祥瑞，能读懂人心，且普遍心高气傲，不会容许别人亵渎。
话说的那么难听了，这不咬我一口？
然而，灵狐无动于衷，将果子咽下去后，只是左右嗅了嗅他的手，见再没东西可吃以后，便顶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而后心满意足地钻回草丛里去了。
思来想去，许昀决定今晚睡着的时候，试试看能不能与那白毛女人对话——他总隐隐地感觉到二者之间似乎关联颇为紧密。
随着最后一缕微风吹进主房，许昀伸手拉上了拉窗，主房中没有火烛的照亮，惟有一小片冰凉的月光还能透过窗子洒进来。
他看了眼师尊的房间，木门紧闭着。
许昀移回了目光，剑眉微紧，走回自己的卧室中。
今晚过去，师尊的生日便过去了。然而，她对于师徒礼的事仍是只字未提。
那两套道袍，难道不是为他和洛师妹准备的吗？
他手低放，摩挲着置放于摆架上的长剑，月色微凉如水，月光倾泄在木桌上，也将长剑端庄大气的花纹给映得一览无余。
上次携礼去见了外门中的唐澄锦一趟后，改天就见她戴着自己送的那串小手镯，温婉又可人地执意要赠他宝剑回礼，怎么也推脱不掉。
而自己洛师妹就显得跟他不客气许多了：许昀按她所留的住址推开药坊的木门之时，洛欣雅却也未想到他有朝一日竟舍得看她，像村姑一样绑了一块素雅的头巾，正蹲在地上一大堆瓦罐坩埚旁扇着风，朴素得一点不像是修士的模样，小药房里药香熏熏。
听到门开了，她一心二用分了神转过来应付了一句，而看清了来者何人后，便顿时如遭雷击一般，马上瞪大了眼睛——
只听她怪叫了一声，许昀还未反应过来，缠在她头上的那块头巾还未看清花纹就消失不见了，洛欣雅别过了脸去，不满地抗议道：“为什么不提早说一下！出去！”
许昀于是拿这件事去挤兑她，她却好似收了他礼是理所当然的一般，仍是不满他突然拜访，给他捕捉到了自己最不好看的一面，慢悠悠地道：“澄锦是我好朋友，她待人是很和善，但我待人也不差呀，师兄你自己不肯答应我把宗主的女儿赔给你的嘛。”
当然，在自己辞别前，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往自己手中塞了满满一小瓶的丹丸给自己，嘴上还念叨着什么“母鸡不要偏要鸡蛋”，令许昀不由得随口笑骂了她一句没羞没臊。
什么话……念及此处，许昀笑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仍记挂着师尊取来的那两套衣服。
空气中，氤氲着二月份不应该有的大片细微的尘核，或许是他此刻烦闷的心境所致，许昀忽然觉得吸入的空气很是干燥，令他有些透不过气。
“算了，是我胡思乱想，反悔也好本就无意也罢，师尊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别乱猜了。”
“能待在鹤沢间就很好了。”
许昀躺在床上，轻松道，闭眼前这么说着，努力一笑。
很好……吗？
他抬眼看了一眼床头边那把崭新的剑，一个冬天，他剑技毫无更新。
许昀扭过了头，他知道再多想就要耽误明早的早功了，只得在脑中劝自己尽早将此事忘掉，但生硬的笑容还需要用力来维持，放松下来以后，脸上便尽是苦涩了。
不可能不在意的。
他皱着眉进入了梦乡，夜色逐渐沉寂，明月别枝，鸟雀乍惊飞落，树影婆娑。
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潜入梦中，梦里的世界一片祥和，令他忽觉空落落地，有了几分失望的情绪——许昀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他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却忽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风。
他抬眼望去，却见梦中的白毛女怪就不知为何浑身光溜溜地站在他的桌前，凝望着明月，身上被白亮亮的光团笼罩。
夜风轻拂，发丝随风舞动，许昀心里一扼，身体仿佛有电流窜过一般，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盯着女人逐渐转过来的面孔。
来不及反应，许昀瞳孔一颤，闪电般咬破了舌尖强迫自己动起来，手伸向了桌上的剑。
有妖！
然而，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如同陷入了一大团泥泞一般，重的可怖，缓慢到再过半个时辰也未必能摸到剑柄。
他心中警铃大作，什么动作都迟缓无比，如果这是个梦的话，那也该醒了！许昀在心中吼道。
这时，那笼罩在光团中的女人终于开口了。
她转过来，可怜兮兮地道——
“主人，剑太锋利了，我好怕这种东西啊，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玩这种？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