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
伴随着外面音响里的声音，戏班子的侧屋被嘎吱一下拉开。
班主领着几个大汉走进房里，笑呵呵地围在了简陋的木板床前。
“哟，这只虾精长得真是标致！”一人上来就要去抓宁延，却被他抬手挡住了。
“这是要干什么？”他问道，脸色微沉。
“干什么？自然是带你出去，让你过上好日子。”另一人嘿嘿笑了两声。
宁延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已经瞎了眼的花旦，本来要被赶出去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平日里对自己凶巴巴的班主他们突然就变得十分客气。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那声巨响吗？
昨晚，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吗？
“多谢几位好意，但我正打算退出戏班，明早就走，现在我要休息了。”他婉言拒绝道，同时伸手将盖在身上的破布紧了紧。
“退出？”几人听到都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有人急忙说道。
宁延摇头：“不管外边发生什么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完后看向众人，神态淡定而平静：“如果没有其它的吩咐，请各位先行出去吧。”
“昨日，有陨星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了那座废塔里了。现在外面一直在刮风下雨，还不断有闪电雷鸣，这样下去恐怕……”一人说着指了指窗户外，语速极快：“我劝你最好想清楚点，别等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陨星？”宁延重复道，眉梢轻挑，嘴角勾起嘲弄，“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陨星啊……”
他话还未说完，屋内的灯光蓦地灭了，整间屋子陷入漆黑之中，四周寂静无声，安静得可怕。
宁延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双腿盘曲，闭目养神，并无半丝害怕之色。
外面依旧风雨交加，闪电雷鸣轰隆，一切看似和往常毫无区别，实则暗潮涌动。
班主突然颤颤巍巍地说道：“昨日夜里我偷偷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居然在塔里看到了一个鬼影，后来它突然转头看向我，居然有十二窍！太诡异了！”
众人闻言皆是浑身一哆嗦。
“班、班主，这种天气，咱们该不会遇上什么妖怪了吧？”有胆小的人忍不住说道。
“放屁，哪有什么鬼怪！”班主骂了句。
“可是我刚才也好像看见了……”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会不会是什么……精灵？”
“滚犊子，老子可不信那玩意儿，你再乱讲话就把你扔到塔底下喂王八蛋！”班主恶狠狠地说道。
“是是是，您说的是。”众人忙连连应承。
“不过，我还看到那妖怪的背影，看起来很奇特！”胆小的那人又弱弱地说道。
“哦？”班主来了兴趣，“你仔细给我描述一番。”
“嗯嗯，就是这么高，这么长，这么尖，还有两条小胖腿，看似是个美艳的小娘子……”胆小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额…啊……哈哈哈，原来如此，那这妖怪必须得除去，否则祸害天下！”班主莫名有些感到尴尬地说道。
众人也纷纷附议，都觉得那妖怪留不得。
“可是，这种天气，怕不是什么大妖，怎么杀？万一惊扰了妖怪，咱们都要倒霉。”胆小之人犹豫道，“不如咱们赶紧跑路吧？”
“胡闹！”班主一脚踹了过去，怒喝道，“那是妖怪，怎能贪生怕死呢？村子里的百姓怎么办？”
“那……怎么办呀……”胆小的人哭丧着脸说道。
“既看那身形，大抵是个山姑，想必还未婚嫁，所以我打算让宁延去和那山姑搭话。”班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啥？”其余几人齐刷刷看向了宁延。
宁延也有些吃惊：“我？”
“怎么？宁延不愿意帮忙？”班主顿时冷了脸。
“不，只是……”宁延迟疑道。
“哎呀，这是为了救更多人啊！”班主立刻义愤填膺地喊了起来，“宁延啊，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贪生怕死！你虽然瞎了眼，但是你的心肠好哇，村民们都是记住你了啊！”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显然认可了班主的说法。
“我……”宁延咬牙，片刻后终于做了决定，“好吧，我答应。”
“这才对嘛！你放心，只是试探试探罢了，那妖怪要是把你害了，我们还能及时通知村民们赶快跑路，毕竟我们可不是傻子，可不会去找妖怪的麻烦。”班主松口气拍着胸脯保证道。
他又冲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忙端起桌子上的酒壶，替宁延斟满。
宁延接过杯子抿了口。
“这就对了，咱们先吃饱，待会儿去庙里拜菩萨求个平安符。”班主说道，“我们这次去，就当散心了。”
“好！”大家举杯共饮。
宁延默默地看了看他们，低垂眼帘掩饰眸底的讽刺。
一行人吃完了饭，收拾妥当便到了废塔外。
“宁延！”班主叫住了他，叮嘱道，“你注意点，别乱说话，要是惹恼了那妖怪，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知道了。”宁延点头。
他们走后，宁延坐在原处，慢悠悠地喝着水壶里的茶。
不知过了多久，塔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喧哗声，隐约夹杂着哭泣声，仿佛有人在惨呼。
宁延皱了皱眉，起身推开了塔门。
门外空荡荡的，只有几棵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他抬步走进去，就看到一只长相怪异的妖魔正在房梁上看着他，伴随着屋外一阵阵电闪雷鸣的动静，显得让人毛骨悚然。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姬玲珑看到宁延，立即从两百米多高的房梁上跳下，缓缓舒展开了鸣蛇般的翅膀，嚣张地说道。
宁延微眯起眼睛：“宁延。”
“宁延是吧？我乃逆天者，你可以叫我姬灵儿，精灵语中描述的生来自由的生灵。”姬玲珑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害怕，但是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爪刀状脚爪敲了敲地面，收起了翅膀，随着凑近了宁延。
然后，她莫名其妙地自说自话道：“嗯嗯，我知道你的命运了，今年初夏，阴月十五午夜，你会死在城东郊外，死得凄惨无比。”
“够了！”宁延瞳孔骤缩，厉声吼道。
他已经知道了，这只妖怪不仅拥有超强的法力，甚至还掌握了他的未来。
姬玲珑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我可没骗你，因为你本来就会死，这一点我是确定的。”
“你——”宁延气得全身发抖，却无言以对。
“宁延，你是不是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姬玲珑接着用脚爪敲了敲地面，继续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杀你，相反，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做我徒弟，我就能治愈你的眼疾，让你变成一个正常人。”
宁延怔怔地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刺瞎前最后一幕。
是她……
那个穿着红衣裳、带着面具的女孩……
他早该猜到的。
“但是我拒绝。”宁延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姬玲珑诧异地问道。
“你是妖怪，怎么会医术？我宁可死掉，也不愿做妖魔的鹰犬。”宁延淡漠地说道。
姬玲珑轻哼一声，说道：“呵，宁延，你难道不明白吗？妖怪和普通人不同。医术是有极限的，唯有成仙，才能摆脱生老病死。而成仙，只需要修炼就足够了，根本不用学习任何药材方面的东西，而且你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医术。”
“而且，我还可以传你仙法，你不用担心，我只要稍稍指点你两招，就能保你成为高手！”
“宁延，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对你好，看你可怜，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姬玲珑劝说道。
宁延顿时明白了！突然大声说道：“宁延飘零半生，可惜未逢明母，若不嫌弃，宁延此后跟定义母，终生相伴，生死相随！”
见他态度如此上道，姬玲珑大声笑道说：“吾儿快起！吾儿快起！折煞奴家了。既然你已决定拜师，那为师，就为你起个新名字吧，宁执言，如何？”
宁延点头称是，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恭敬地叫了一声：“徒儿见过义母，徒儿谢义母赐名。”
“乖孩子，哈哈哈，好！好啊！来，让为师亲一下。”姬玲珑高兴极了，抱着宁延狠亲了几口，尖锐的牙齿让宁延感到刺痛。
宁延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姬玲珑的原本因为吓人的外表而被他忽视的起伏巨大的兜肚看了看，神情复杂。
“咳，咳……”姬玲珑察觉到他的视线，忍不住挠了挠头，干笑道，“宁儿，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些吃的？”
她伸爪掏了掏腰包，然后掏出一块腐烂的猪肉递给他。
宁嗤首摇了摇头：“徒儿不饿。”
姬玲珑叹息着把有些腐烂的猪肉塞回腰包，再取出一块妖丹扔给他：“喏，这是为师的见面礼，剩下的你留着买糖吃吧。”
“谢义母。”宁执言连忙道谢。
他接过灵石，目光落在那颗晶莹剔透的妖丹上，沉默许久，然后将它握紧了手心，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