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一行人终于可见荒原,好似一张白纸上平添了些许黄色污渍。
她们一行人一路走来,大大小小打了不少架,队伍越来越大,战士们也越来越向塔露拉靠拢,绝大多数战士,都是直接听命于塔露拉的,这就是与塔露拉或者说是科西切的手段有关了。
调兵遣将,几乎从未有过大量的死伤,另一方面,也是柯西切算计,利用感染者与帝国那不可调和的矛盾,笼络人心。
此时,塔露拉回望身后,天地一片苍茫。
阿丽娜顺着塔露拉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只得转换视线,飘向别处,一一打量着众人的神态,挨个看去,她这才发现,人不是一般的多了。完全当的起人山人海一词了。
过去这么久,从初春走到立秋,才堪堪看的见荒原,小村庄出身的阿丽娜,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帝国疆域的辽阔。同时她也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身边人从最开始的塔露拉,到霜星,爱国者,再到白枼,浮士德,梅妃斯特。一点点多了起来,可现在,塔露拉变样,完全不是塔露拉了,阿丽娜内心一直拥有无可名说的恐惧,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突然不是那个人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黑夜中,身边做伴的同伴,无意间对自己露出杀心。可那人却不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仍然对自己露出微笑,安慰自己。
霜星,阿丽娜还是喜欢喊她叶莲娜。她觉着还是这样更亲近,霜星对此也无所谓,只是由着她这么喊,实际上,她们俩现在关系很好。
“你说等我们到了龙门然后干嘛呢?”
阿丽娜眉眼低垂,看着手中挎包,轻声说道,霜星与她并肩而立,只是霜星正抬头眺望远方,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现在那个塔露拉才是领袖,要做什么她说了算。”
“也对,可要是你说啊,就想象一下。”
霜星斜眼看向挎包,片刻后收回视线说道。
“到那时,塔露拉就会实现她最开始的理想吧,那时不管塔露拉如何,我都会脱离队伍,去找白枼。”
阿丽娜愣了愣,抬起视线,她看见霜星的眼中闪烁精光。
收回视线,投向远方,那点黄色污渍正逐渐扩大。双方沉默良久,阿丽娜瞥了眼霜星,笑道。
“小道消息,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白枼和你有些纠缠不清的关系,嗯?”
霜星脸色明显难看起来,怒道。
“谁说的!”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都说了是小道消息嘛。”
“一些个谣言,咱们不当回事就是了。”
霜星嗯了一声,便转移话题。
“浮士德与雪怪们学习如何使用弩箭,和一些格斗术。很认真,学的也很快。”
霜星顿了顿,阿丽娜疑惑的看过来,她这才继续说道。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是……眼中闪过忧虑。而且很快就被压下。”
阿丽娜思索片刻后道。
“应当是他选择相信白枼,也认为塔露拉变了,可梅妃斯特却不认为,如今,梅妃斯特随着塔露拉学习,却不觉得他自己的价值观,已经被塔露拉影响了。故而他觉得自己得有实力,来保护好梅妃斯特,却又担心以后自己劝不动他,也保护不好他,所以才会忧虑。”
霜星点点头,她也觉得有道理。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白枼……你可还好?霜星与阿丽娜并肩而立,眺望远方。
荒原,破败的房区外。
一行人正聚在一起谈论事情,白枼离得较远,只听了个大概,大致上是他们在对一次任务的细节查漏补缺。有人提到,这任务的发起人,要在这种空地上接头?此疑问无人在意,因为这酬劳实在高的吓人。
他们此次任务地点,名叫切尔诺伯格。
白枼心中一震,切尔诺伯格正是塔露拉首要攻打的城市,却不是她白枼首先要去的地方,她双指夹烟,吐出一口烟雾,皱眉思索,或许应该变换战略,与W联手?不行不行,W对塔露拉的厌恶,是在塔露拉设计杀害W的手下后产生的,那时大局已然落定,霜星等人都会死。
烟雾缭绕,已经呛到了她身边的汉子,他摆了摆手,皱着鼻子,蹲远一些。看着白枼那极美的容颜,和嘴里的香烟,怎么看都是极为违和。
那汉子开始扯开嗓子喊。
“头儿!管管你家这位,这么抽肯定出事!”
白枼回过神来,将视线投向往远处飞奔的汉子,叹了口气,心想活该,我可是有女朋友了。
她又思考起了今后的方针。打定主意,自己不能直接去切城,与塔露拉开战,找死不是。
身后W一拍她的肩膀,她瞬间吓的一缩脖子。看见是W便稍稍有些放松,将烟头丢在地上,碾灭。W嫌弃的挥挥手,说道。
“这趟任务,你必须去。”
“……嗯……”
白枼沉默了一下,试探性的询问道。
“那……在哪之后能不能放我走啊?”
W斜眼看向她,笑道。
“不好说呀。”
她伸出手,勾起白枼的下巴。白枼瞬间涨红了脸,赶忙偏头躲过。W玩味的勾起嘴角。
“看你表现。”
白枼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眸,W看不清她的神色。W突然问道。
“烟快抽完了吧,喏,送你了。”
“谢谢。”
接过W拋来的两盒烟,心中倒是对她不怎么戒备了,她可是知道,W对自己的人还是很好的。别的不说,单单是她手下雇佣兵的衣着,无一例外,都被画上了扭曲的笑脸,目的,白枼猜也猜的出,是为了手下在出任务时,万一少人,好与别人对质。这也是这帮雇佣兵愿意在W手下做事的原因之一。
既然她愿意送自己东西,那大致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白枼站在W身旁,眺望远方,她习惯性的想要点了支烟,想到W在身旁,刚夹起的烟,又塞了回去。
“走了。”
W眯眼看向远方,而白枼则是偷偷看向她,点了点头。
远处黄沙翻滚,遮天蔽日,正是掩盖行踪的好时候。
W撇下白枼,大踏步离去,远处一帮汉子,扯了扯斗篷,防些风沙。
白枼一路小跑过去,心说走着么快做啥呢。
有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打趣W。
“头儿,走着么快,不会是与你那小娇妻吵架了吧?”
先前扯开嗓子告状那位,此时摸了摸下巴。
“关心则乱啊,关心则乱。头儿要小心点。”
W黑着脸,勾起嘴角。
“你‘萨卡兹粗口’去死好了,张嘴就放屁。滚!”
众人打着哈哈,继续赶路,从后面一路小跑追来的白枼,一眼就瞧见了W神情不太对劲。便赶忙放轻呼吸,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后面。
W也没搭理她,自顾自的朝前走。
走过几座沙包,天空便拉上幕布,双月悬空,月光洒地,如积水空明。
“架锅,小疯子,你去做饭。”
“嗯。”
白枼左手抓右手腕,微微发抖。赶紧跑去烧饭,W才是个真疯子,白枼现在可怕她做出什么不着边际的事。
煮饭中,白枼忙里偷闲,借火点了根烟,坐在腾腾冒气的锅前,吞云吐雾。
一根烟到头,白枼将烟头随手丢进篝火中。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尽力控制着颤抖不已的手腕,搅动着锅里的汤,于是一只手变两只手。费力的搅动汤水。
锅中香气四溢,将四散离开的雇佣兵都给钓了回来,一时间多了这么多人,白枼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发慌,冷汗越冒越多,当下双肩微颤,那股子情感洪流,一下下的拍打着心门,突然,没来由的无助瞬间便淹没了她。这感觉很强烈,就像一只巨手攥住了她的心脏。感觉几乎要窒息,她呼吸急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惨白无色的脸上毫无生气。人群中一个汉子说道。
“她又犯病了,要不要叫头儿?”
“滚,你瞎我可不瞎,你真以为那W瞧上她了吧?”
“得了吧你们俩,没看见W吗?她都站在小疯子面前了。”
……
W一把将她拉出人群,朝后面骂道。
“谁‘萨卡兹粗口’还会做饭,别愣着,去!别‘萨卡兹粗口’浪费了一锅饭!”
W坐在一块石头上,斜斜的撇眼瘫坐在地的白枼,白枼面无人色,天上月光洒在她惨白的脸上,显得尤其凄美。白枼手攥心口,眼眶泛红,艰难开口,声音破碎不堪。
“刀子……可以借我用用吗?”
“滚,犯病别用我刀。”
W冷冷拒绝了她,白枼就只好双手攥紧衣角,心中不断重复一个名字,塔露拉。
以前好像就是这么做的。才一次次挺了过来,这次应该也不例外的吧?
但事无绝对,混杂的情绪正疯狂的撕扯她的神经,患病后她心弦时时紧绷,这时更是雪上加霜,再也挺不住,眼前发黑,“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W伸脚轻轻踢了踢晕倒在地的白枼,后者只是身躯轻轻摇晃,并没有多余反应。
W一翻白眼,将她拦腰抱起,放在篝火旁,心想,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累赘,这趟任务过后,就随便找个地方把她扔了。要不要把匕首给她?哈,她死活关我屁事。
W走到锅前,抽了抽鼻子,香是真香,扫了眼四周,一个个的都狼吞虎咽的,饿死鬼投胎不是?
她盛了一碗,就这干粮呲溜一口,挺好喝啊。不过比不上我煮的土豆汤就是了。
一座沙包背风处,一行人围着篝火,或坐或躺,火焰跳动,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W起身平静道。
“你们分出一人看着火,轮着来。”
没有意见,立即出来一个魁梧壮汉,翻动篝火。
W寻了个僻静地,习惯性的先扫视四周,顿时无语,只见约莫两米远的地方,白枼正静静的躺在那。好像还是自己放那的,W干脆起身,坐在白枼身旁,心说咱们这算不算是有缘啊?
天亮,白枼依旧昏迷不醒,W起身,踢了她一脚,没反应,想了想,伸手捂住嘴巴,一手捏着鼻子。
“哈…………”
白枼呼吸困难,猛的睁眼,看见W似笑非笑的收回手说道。
“醒了?那你就赶紧赶路。”
“嗯。”
白枼虚弱的拍了拍脑袋,轻轻回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却看见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银牙一咬,快步跟上。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一行人且走且停,终于是来到了切城外围。这里视野很好,目之所及处,没有一点障碍。
此时已是深秋,白枼嘴里叼着根烟,仰头望着这座移动城市的铜墙铁壁,感慨不已。
按照任务,要在这里接应任务的幕后人。
一行人,个个神色警惕,幕后人这么久都不现身,恐有蹊跷。唯有白枼依旧一脸病态,要死不活。大半夜瞧见她,恐怕只当是艳鬼。
白枼吐出一口烟雾,抬头看着聚作一团的烟雾,将手中烟头一丢,破开烟雾。
就在白枼丢出烟头的瞬间,雇佣兵汉子骤然间神色紧绷到了极点。
烟头缓缓画弧坠地,落在了一座沙包上。
四处已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转瞬间,W突然怒喝一声,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散开!”
但听一声巨响,随后而至,尘土飞扬,浓烟滚滚。
汉子们散开及时,堪堪避开爆炸,不等他们缓过神来,破空声接踵而至。
无数利箭,撕碎尘烟,射向众人。
汉子们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白枼趴在地上,将符纸洒向天空,如天女散花。
符纸升空,顿时被密集的利箭撕碎。
红色丝线纵横交错,把这里变成了蛛网。
她迅速起身,任由密密麻麻的飞箭,刺穿她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寻找W。
先前那一次爆炸是W搞得,现在这里烟雾弥漫,也是W躲起来所扔的烟雾弹。
其余雇佣兵已经指望不上了,被偷袭,加上火力压制,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现在能活着就多亏了白枼这一身丝线。
十几号人就这么被打成了一盘散沙。
浓烟滚滚,白枼摸索着前行,循着一声声的拉栓声,寻找着,突然她脚下一空,掉在了一个大坑里,毫无疑问了,是W炸出来的。而她就在里面躲避。
W看了眼白枼,那眼神就像看一个,长满刺的源石虫。她扯了扯嘴角。
“吊住了?”
“嗯。现在怎么办?”
“等着。”
W脸色阴沉,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着那群不知为何偷袭的人。白枼,伸手费力拔下一根根箭,身上伤口瞬间痊愈。她疼得面无人色,冷汗直流,拔完后,几乎虚脱的跌坐在地,开口问道。
“刀子……给我……用用,我去……看看情况。”
W没搭腔,将刀抽出,递给她,扯出一个极为扭曲的笑脸。
“等会你来吸引那帮‘萨卡兹粗口’人在那,剩下的交给我。我会让他们脑袋开花……”
白枼点点头,四周破空声愈来愈稀疏,汉子们惨叫声几乎没有,她从坑中爬出,朝前走几步,坐在地上,静静的等烟雾散去。
不知多久,烟雾飘散,露出白枼惨白绝美的脸。
她还是没有移动,只是呆呆的坐在原地。
身上的丝线已经断去多数,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条,此刻缠在她身上,倒像是被绑架了可怜少女。
又等了很久,一行人才缓缓现身,朝这边走来,她大致扫了一下,大约十几号人,同她们这边差不多。
等到那些人来到白枼身旁是时,她惊讶的发现,断开的丝线,若有若无的连在了那些人身上,白枼内心一震,不过很快压下。
“老大,这妮子真是绝了。”
“随你。”
一旁瘦猴似的男人,得到答应后,捏住白枼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啧啧称赞。
白枼身体颤抖不已,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被吓傻了?”
被称作老大的魁梧汉子,皱眉道。
“给她绑起来,这婆娘有古怪,说不定是陷阱。”
瘦猴男人刚欲有所动作,拉栓声响起,呲呲的声响不断。
骤然间浓烟四起。
“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回荡,爆炸声不断涌现,瞬间血肉横飞,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变作一摊烂肉。
白枼耳边回荡着W颠狂的笑声,脑袋昏昏沉沉,记忆画面又开始闪回。
“啧。”
身体抖的像个筛子,眼中充斥着恐惧,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分崩离析,撕扯她的意识。
浓烟散去,白枼倒在地上,偷袭的十几号人只剩下一个被称作老大的魁梧汉子。
W笑了笑。
“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幕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