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黑暗。
白枼很怕,怕的几乎要崩溃大哭。
她使劲拍打着眼前的门,但却毫无作用,渐渐地她的力气用尽,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她颓然的缓缓放下手臂,几近绝望的靠着门。
突然,门被打开,久违的阳光洒进黑暗中,白枼却是浑身一颤,抬手就要挡在身前,但却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大力传来,视线一晃,她整个人被扯了出去。
“别……求求你们,别打我……,我……我今天没惹你们啊……”
白枼声音颤抖,她一只手被人抓着,一只手撑地,成一种跪伏状。她知道这样没用,但还是要试试的,果不其然,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没惹我们?呵呵呵……我们看见你就烦,这个理由够了吧?”
白枼双目瞳孔骤然紧缩,一记肘击随后而来,打在她的背上,痛感袭来,几乎要夺走呼吸,她的一只手被人放下,雨点般的攻击片刻不给她喘息的时间,视线中混乱不堪,一拳,一脚同时落在她的肚子上,五脏六腑几乎错位,她被打的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痛的忘了呼吸。
血腥味充斥鼻腔,满嘴腥甜。
她大声咳嗽,那些人又走上来,扯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她挣扎,但却牵动伤口,痛的扭曲。那些人拍照笑了起来,然后重重的将她的头摁在墙上,她发出一声痛呼。
……
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是尽兴,又或者是打的累了,她们终于离开,白枼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只觉得里外都是疼的。
良久,落日余晖透过玻璃,洒进走廊,溅上柜子,反射出来的,温暖的阳光闪烁。
储物间的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狼狈身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以手背拭去嘴角的鲜血,又用袖子抹两把鼻血,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入外面夕阳下。
猛然强烈的光线让她不自觉眯上眼睛,她抽了两下鼻子,鼻血又开始流,不过这并不重要。
她抬头望天,天色正好,不暗不明,阳光安静温和,像是金色的浪,她很喜欢。
黄昏时分,路上行人不多,尽是些归家的人儿,白枼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像个没人要的小乞丐,她并不在意,倒是路上的几个垃圾桶吸引了她。
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扒拉几下,捡来几个瓶子和箱子,一路翻翻捡捡,等到家时已经是装满一袋子。能卖不少。
她将捡来的破烂堆在门旁边,丝毫不担心会影响到其他人。毕竟这种像是垃圾桶一样的小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在住,而她也乐的清闲。
她拍拍手,推门而入,安静的四周,开门声吱吱作响
,白枼伸手按灯,啪的一声,房间被冷冷的白光照亮,白枼沉默的洗漱,胡乱塞几口馒头,就坐在床边娴熟的上药,缠绷带。用毛巾蘸水抹抹校服,让它看起来没那么脏。
一切事情做完后,白枼摁下开关,关灯睡觉,黑暗像是潮水,顷刻间淹没房间,她耳边骤然间失去所有的声音,只有静谧的,嗡嗡的耳鸣。
……
校服是裙子,遮不住腿上的伤。
她垂着脑袋坐在角落,准备听课,可昨天那群人又找她,很快,她被拽进巷子,甩在地上,她没有反抗,因为她清楚,反抗只会找来更猛烈的殴打……
“看她。”
为首一人指着白枼,巷子尽头处走来一个男生。
“长了一张**脸。哦,你说伤,脸上,腿上的伤是干那种事……”
又一人补充,但白枼并不怎么感冒,因为她经常被人当做是有病,是那种性病。不会有人对她做什么的,尽管她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果不其然,男生不加掩饰恶心
“这种路边谁都可以摸一把的野花,别恶心我。”
“哈哈哈。”
为首女生笑几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徒增烦恼。于是大摇大摆,走出去。
……
阴雨天,像她的心情,也像她的生活。
今天挨的打比她吃的饭都多,她躺在图书馆后面的巷子里,疼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目光呆滞,望着天空怔怔出神,天空阴云密布,连她喜欢的夕阳也不见了,她突然觉得好累,累的仿佛呼吸都是一种负担。
脸上痒痒的,她涣散的眸子逐渐聚焦,原来是下雨了。
一滴两滴,尘土的味道钻入鼻腔,被雨滴砸下,很快消失,雨水如丝,几绺发丝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白枼无心去在意,她微微偏头,街上行人寥寥,撑伞的人慢悠悠的路过,没有伞的快步跑过,她感觉到一丝寒意,那雨落在地的声响,哗哗的将世界隔离,她觉得莫名的安逸,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雨天也不错,她想道。
一位身穿病号服的女生站在原地,轻声喃喃。
“你哭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消失在视野。
周围的景物似潮水,随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褪去,渐渐的,四周空余一片漆黑,白枼身着病号服,呼唤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白枼站在漆黑的世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忽然她看到了,那时她回到家中,背靠墙壁,哭的天昏地暗。
她看到了,那时她无助又迷茫的走在大街,身影破碎凌乱。
她还看到了,她与塔露拉初见,她鲜血淋漓,心却温暖。
一幕幕温馨,一幕幕痛苦,一幕幕无助,一幕幕迷茫。
她一一看过。
回忆不断涌现,最终定格,白枼伸手在最后一次按下灯泡。
“啪!”
一瞬间,狭小,逼仄的房间坠入黑暗。
回忆也在白枼按下开关的一瞬,像个被关掉的老电视一样终止。
好想再见塔露拉……她在最后想到。
……
不久前,罗德岛有一件奇事发生。
几乎在同一时间,罗德岛内有部分人观察到不明飞行物,从凯尔希办公室的方向飞出。
那东西速度极快,眨眼即逝。
所有人都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回过神来时,视野中就只有它拖出的尾迹。
鲜红的尾迹穿透层层白色墙壁,像是一根针,扎入其中。或许用流星形容更准确,因为尾迹末端红色正逐渐变淡,渐渐消失。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一时间,所有目击者都飞快的计算这条直线轨迹止于何处。
很快,他们得出了答案,轨迹末端是病房,是不久前刚刚监禁塔露拉的病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告知所有战斗人员,绝不能让她,让这个暴君再次上演一幕惨剧。
他们的警告就像是平静的海面,忽然间掀起的惊涛骇浪。毫无征兆,又猝不及防。
接到通知的战斗人员立即动身,对那个病房进行戒严,一群人肌肉紧绷,严阵以待。一双双锐利的眼眸如同他们手中的刀剑,弩箭,直直的指着病房。
这一切快到连凯尔希都有点错手不及。
为了不惊动病人,他们戒严的悄无声息。
一位卡特斯刚刚撤回术法。她的脸漂亮而纯真,似乎还尚未褪去稚嫩,有两行清泪从她脸上划过。那一双蓝色眼睛充斥着悲伤,显得她像是被欺负的孩子。
“外面有一些意外,不过没问题,阿米娅你还好吗?”
凯尔希平静的声音传来,她正细细查看着白枼的身体,刚刚的东西是白枼的手术刀,现在它融入了白枼的身体,凯尔希无法断定它是好是坏,所以需要检查。
“嗯,凯尔希医生,我没事。外面需要处理一下吗?”
“……不需要。”
阿米娅点头,长长的兔儿随着上下晃动。
塔露拉站在一旁,一下也没朝外面看,仿佛外面的世界和她无关。
她的注意力全在白枼身上,她很担心,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提起。虽然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副冰冷的神色,但她微微颤抖的紧握双手,已经出卖了她。
“阿米娅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阿米娅将她在白枼记忆中看到的,一一复述,时间很快,但塔露拉觉得很慢,她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只是觉得哪里空空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阵恍惚之后,她回过神来,阿米娅已经离开,凯尔希沉默的整理资料,病房内气氛诡异的安静。
“这片大地从不缺少苦难,她至少还能吃饱有房子住。”
“苦难从来都是这片大地的底色,或许当事人觉得那很痛苦,或许不这么觉得,人往往都是安静看着别人遭受苦难是才会共情,至亲至爱之人会为所爱的人心痛,想要分担一点,但苦难就是苦难,不会有人能分担的走的。”
“但你要清楚,反抗是我们对待苦难是唯一方式。白枼清楚,我相信你也清楚。”
凯尔希说完收起通讯器,直视着塔露拉的眼睛。
“白枼很快就会醒来,我会代你去通知其他人。”
塔露拉心中一喜,却又莫名的害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中惴惴不安,时隔一年,再次见到白枼,她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情去迎接她。
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开门声响了又响,凯尔希走了,塔露拉到现在才发现。
真是迟钝啊,她自嘲。
又是一年春季,舷窗外依旧是黄沙翻滚,蓝天白云,阳光没有被风沙遮蔽,洒进病房,视线向下,有星星点点的绿芽萌发。
直到现在塔露拉才觉得有点春天的感觉。
万物复苏,盼望着的人也会转醒。
一年好春。
……
等了许久,又或者是一瞬。
一生当中,最煎熬,最紧张。
最期待,最挂心。
所有的一切情感,一切希望,都聚集在一起。
等待的时间像电影,慢放的镜头。
它包含满溢的情绪,却又以缓慢的形式展现。
冰冷的仪器,心跳的声音,一切清晰可闻。
金色光柱偷偷溜下了床,火红的夕阳落进病房。
塔露拉双手紧握,眼睛闭了又闭。
深呼吸,紧张流转不定似蜿蜒的蛇。
她睁眼,她也睁眼。
那白色,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眼眸如天空般湛蓝,可却像被蒙了阴霾。
她缓缓张开双眼,刹那间,眼眸中光华流转,像一束阳光,瞬间刺破乌云,涤清阴霾,那一时间,似乎整间屋子为之一振。
夕阳正好,少女脸颊红红,她微微偏头,似乎整个世界的颜色和她一起偏移。
少女似从画中醒来,夺走了一切溢美之词。
在这一刻,塔露拉心中所感,所思,所想。皆在心中交融,随后爆炸。
大脑一片空白,无数思绪与同一时刻决堤,砸向她的心门。要将她撕碎,将她淹没。
心中情,不得语。
万千话语,汇成一个拥抱。
这一刻,世界静止,她们拥抱的声音回荡。
她想要诉说一年的等待与思念,她默不作声,轻轻拍打抽动的背。
时间流动,塔露拉松开手,眼眶泛红,她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
白枼虚弱的靠着床头,面如桃花,眼中含笑。
“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白枼吃力的点头,没有说话。
“你身子很弱,快躺下歇歇。”
塔露拉歉意道,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白枼依言照做,塔露拉忙不迭的伸手扶去。
不经意间转头,门口挤满了人。
塔露拉一惊,两抹绯红飞上脸颊。
“小塔,你别急。白枼才刚刚醒……”
“嘭!”
门关了。